一個月前,孟香櫞死磨硬泡終於得以跟於白薇在公園裏見了一麵,那時她還沒生產,再者,即便預產期計算有失誤,向後推遲半個月的時間也是極限了,無論如何都應該生下來了,所有的跡象都說明於白薇肯定是在這一個月裏生下孩子的。
那她去哪了呢,為什麼找不到她。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不找就罷了,好歹有個念想,找了沒找到更讓人崩潰,更讓人感覺糟糕。孟香櫞胡思亂想著於白薇是不是在黑診所裏生了孩子,那有生命危險嗎,孩子們健康嗎,有人照顧他們嗎,他們現在過的好嗎。
不分日夜,分分秒秒的心亂如麻,孟香櫞想的神誌恍惚,整個人著了魔般,茶飯不思,看什麼都會盯著看半天,眼睛呆滯遲緩。她的一位中醫朋友來家裏看望她,和她聊了兩句,見她的狀態大吃一驚,給她把了脈後,建議孟香櫞的丈夫送她去醫院治療。
而這位醫生提到的是笠州精神病醫院。
商陸的父親在妻子病倒後,每日咒罵大兒子,揚言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章柳本無心工作,索性在母親的病床前守候,聽曾經儒雅沉穩的父親像怨婦似的不停發牢騷。孟香櫞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會勸丈夫不要動氣,陸兒年輕,難免犯錯誤,壞的時候,丈夫罵著,她樂嗬嗬的笑著。
尋找的工作沒有中斷,然而茫茫的城市,密密的居民樓,除非出現奇跡,要在短時間內刻意找到一個人並不容易。
劉澹泊來醫院,待了一兩分鍾便把持不住了,原本光鮮亮麗,個個漂亮氣質的商家人變得快認不出來。
孟香櫞拽住他的手,嘶聲力竭,“劉律師,你要幫商陸啊,你要幫陸兒,他不能死,他千萬不能死,他還有孩子,不能死啊!”
說著眼淚鼻涕都流到了劉澹泊的手上,花白的頭發像被霜打過的亂草貼在額頭,額頭在劉澹泊的掌心裏顫抖,就這樣的情形,惹得劉澹泊也快落淚了。他真的是百感交集,有苦難訴,眼下如實道出商陸的真實態度無異於雪上加霜,但不說等於欺騙,讓他們抱著極大的希望太不仁道。
劉澹泊清楚雖然他們嘴上恨,嘴上罵,但說到底是一家人,言不由衷是常有的事。他問章柳是否恨商陸,章柳說也恨,也愛,恨也是因為愛吧。
他對商陸不也是懷有厚重的兄弟之情麼。
怎麼辦才好啊,案子在朝不利於犯罪嫌疑人的方向發展,一萬多克冰毒,還有亂七八糟的新型毒品無數,夠商陸死好幾回的了。劉澹泊走出病房,在拐角處的空地裏抽煙,最近他又坦白非法持有槍支、彈藥,並主動供述槍支和彈藥的存放地點,雖然仍在偵查,但在冥冥之中,劉澹泊認為所謂的槍支、彈藥是商陸針對自己的欲加之罪,按照法律規定,隻有犯罪嫌疑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案件事實,可這依然增加了劉澹泊的焦躁不安。
他和商陸正牽製在同一根繩子上,商陸在井裏,他在井外,他使出全力要把商陸解救出來,而商陸卻不領情,想盡辦法要往井底跳。
他狠狠咬住煙嘴,不知道抽的是嗆鼻的氣味,還是煩惱,頭暈目眩,對案件的無能為力,讓他覺得自己也很無能。
噠噠的腳步聲,林睿提著保溫盒從樓梯走上來,劉澹泊聞聲轉移目光,突兀的怔怔盯著她,若有所思。
林睿抬頭時望見他,叫了聲,“劉律師。”
劉澹泊把半根煙掐進窗戶縫裏,卻又重新點上一根,叫住林睿道:“林律師,我想跟你聊兩句。”
林睿停住腳步,將落到嘴邊的頭發撫到耳後,這些天除了忙於尋找於白薇,她一直在自責當初和於白薇在咖啡館別離時,她應該跟上去,看看於白薇到底住在哪。大家沒提這茬,但她心裏過不去,臉瘦的比巴掌小,劉澹泊對著她的尖下巴發愣,他實在不懂林睿的魅力何以如此,讓一個男人甘願為她放棄性命,他是聽過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愛情故事,他也相信,但他就是不明白,或許因為他不是一個用情至深的中年男人。
劉澹泊認為這世上的一切都是講究對等和平等的,這種與商陸相悖的看法令他更加抓狂,他當然明白即便商陸積極配合,有可能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但人總在著手辦一件事之前存報希望,假如沒有希望,做什麼都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