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裏閃爍著驚慌,看的出在極力掩飾,然而在不停捋劉海的右手出賣了她。
她故作輕鬆的問:“章律師,你不是說今天去運動嗎?”
“運動完了,已經結束了。”
“是嘛,這麼早。”
“不早了,天都快黑了。”
“天都快黑了?”她不相信似的瞥了眼窗外,歎道:“真的黑了,時間真不經用。”
她在忙什麼忙的聚精會神,章柳不動聲色,掃視著他的房間。房間裏的家俱不多,一眼望過去,依然幹淨簡潔,除了杜向梅的包扔在他的床上,地上積著一小把石灰,看來是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他稍仰頭望了望天花板,吊燈似乎移動過位置。
他是一個嚴謹的律師,任何微小的細節都難逃他的眼睛,章柳推測著大概是她在閣樓裏折騰,導致房間裏的吊燈墜落,然後她著急在他回家之前把燈安裝好。
他吐口氣,眼睛似不舒服,於是再沒心情過問和追究了。
杜向梅揣度著章柳的心思,覺得他應該發現了房間裏的變化,隱藏已失去意義,便大方的拿出藏在身後的掃帚,說:“天氣越來越冷了,我把我的床向南邊移了移,動靜響了點。下來時一看,你這房裏的燈竟掉下來了,對不起啊,章律師。”
她說的和章柳想的一樣,章柳道:“算了,我去換身衣服。”
“章律師,我先出去一趟,順便買點菜,回來再給你做飯,你晚上想吃什麼?”
“隨便,清淡點。”
“好的。”
她試圖拎起床上的包,可能因為剛才緊張手發軟,也可能因為包太重了,她“哎呀”了一聲,包袋從她的手中滑下去。
章柳道:“我來幫你。”
“我自己來!”她幾乎撲到了包上麵,仿佛很害怕章柳觸碰似的,章柳的指尖從帆布包麵上劃過,隻感覺摸到了一本生硬的東西。
“好,你忙。”
他跟這個神經兮兮的保姆無話可說,獨自走了出去,走到玄關才意識到他本打算在內衛裏洗澡的,可杜向梅仍在裏麵,於是他倚在冰箱門上喝水。
自從他的眼睛又舊病複發後,章柳產生了去趟美國的念頭,開始的時候戲說自己的眼睛可能會瞎了,現在他幾乎肯定他的眼睛會失明,隻是早晚的事。
雖然醫生一再強調沒關係,但他的爺爺和伯父像是在一夜間視力下降,下降的愈來愈厲害,逐漸就再也看不見了。
假如真的發生了,章柳能承受住如此的打擊,可是心裏會留下一個永久的遺憾吧。至始至終,他都夢想和葉雅歌再見一麵,不奢望他們之間會舊情複燃,他隻想看看她,知道她過的好不好,向她傾訴年少輕狂時犯下的錯誤。
沒考慮過求得她的原諒,隻是當一個男人從幼稚走向成熟,回望來時的路,總想在那些不完美的記憶上添上一筆完美的記號,彌補也罷,懺悔也罷,反正那個念頭仿似信號燈,在無邊無際的夜裏散發著灼熱的光。
所以他打算去趟美國,讓哥哥陪他一塊去。
見不到葉雅歌本人,就到她生活的國度裏去,看一看陌生的風景,走一走陌生的路,想象她在那裏療傷養心,結婚生子。章柳猛的喝了一大口冷水,結婚,到了他們這個歲數,她應該結婚了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水,將湧上來的一股酸氣衝到肚子裏。
杜向梅磨磨蹭蹭的從房裏走出來,背著的帆布包顯然很重,壓的她半個肩膀塌了下去。她用力的往上一拽,說:“章律師,我出去了。”
章柳不看她,點點頭,待瓶裏的水喝光了,他走向房間。
周一,林睿將吳大爺的訴狀提交到了法院,回家吃午飯時思來想去,決定向母親提出讓沐琦搬過來住,一來了卻一家人長久分離的遺憾,二來在生活上對妹妹有個照應。
二十年了,漫長的歲月裏,何佩蘭未在林睿麵前提起過一次沐琦,林睿百思不得其解,母親對妹妹怎麼狠得下心,還是母親有難言的苦衷,迫於生存壓力不敢提出和妹妹同住的想法。
僅僅關乎金錢的話,那現在算不上有障礙了,她和沐琦都已經工作,雖不富裕,但一家人吃飽穿暖是沒問題的。況且家裏完全可以住三個人,再不濟,她和沐琦擠在一個房間裏好了,無論多艱難,也好過她不清楚沐琦行蹤的焦慮。
連續兩個晚上,林睿睡的格外淺,一夢到沐琦她就醒了,夢裏麵劉澹泊的女兒像一把鋒利的刀,捅進沐琦的心窩裏,而劉澹泊像是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路人。後媽沒那麼好當的,尤其是遇上一個古靈精怪,對你百般刁難的小孩,這遭的罪比過清苦但自在的日子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