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忘不了庚子年的那個春節。
父親從後院回來後,便開始忙碌著收拾包裹,我站在靠牆的一角看著滿屋裏飛舞的他,覺得爹爹像神,更像一隻黑色大蝙蝠···
天色快暗下來的時候,我肚子開始咕咕叫,原來我們還沒有吃午飯呢。
“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吃午飯啊,餓哦”
父親在忙碌中愣了一愣,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我一直記得,含著抱歉和無奈··又像是求救的眼神
接著他又開始整理東西了,任憑我站在角落拽著小指頭一直站到黑暗填滿這個世界
話說家裏的東西不多,父親雖說是千峰寨的寨主,但是眼前隻有兩個不大不小的包裹,這就是我們的家當。
父親看了看收拾妥當的行囊,看看我,二話沒說抱起我就出了門。
夜很冷,風卷著腥土的氣息和失落的枯枝猛烈地吹打過來,父親用他大大的披風將我裹緊,抱在懷裏。
風沙一下子感覺不到了,我躲在了一個安靜的世界,隻有父親寬大溫暖的胸膛一起一伏。
我們在一個門口停了下來,父親像是遲疑了一下,接著便跨進了門,一聲開門,是個女人。
父親把我放下來,我看見了站在麵前的柳阿姨,灼灼的燈光下,她影姿搖曳,她很美,我再一次驚奇地發現,尤其是眼睛。
她衝我笑,笑容裏寫滿了喜歡與愛,這與我父親是脫不開幹係的,不過柳阿姨見了孩子就喜歡。
她說:“餓了吧,小家夥,阿姨這就去做蓮蓬菜去。”說著轉身閃進了廚房。燈光昏暗的小屋,靜謐溫暖,屋外狂風爆吼,像隻嗚咽的狼。
父親在一旁沒說話,我怔怔的,心想要是呆在她家該有多好啊,還有帶花兒枕頭可以枕。或者她跟父親在一起也不錯啊,反正爹爹又不會做好吃的蓮蓬菜,每次柳阿姨做好了給我,他也跟小孩子搶著吃,那麼愛吃索性就娶了人家嘛!
真搞不懂他怎麼想的。
我們在柳阿姨家出來後,夜色正濃,風吹得很緊,我眼皮很重,應了柳阿姨之前說過的那句話:肚大眼皮重!
父親依然決然地決定連夜趕路,我趴在他寬闊的背上,看著柳阿姨孤單而瘦弱的身影,在狂風抽打的黑暗中漸漸消失。
我們的行囊裏多了柳阿姨的蓮蓬菜和一件長長的駝色圍巾·····還有柳阿姨的眼淚和不舍。
3日之後,到達京城。
京城真是個人多的地方,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五彩斑斕的漂亮東西,還時時處處飄著好吃的香味。
總之,這繁榮是一個在深山裏長大的小孩所想象不到的,但是我並沒有感到驚喜,反而很害怕,父親卻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好像眼前這一切沒有走進他的視線似的。
我打扮一個男孩的樣子,父親每到一個地方就告訴我,我是男孩兒。
繼續向前走,一天之後。
人漸漸稀少起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已經出京城了吧。
我已對眼前的一切失去興趣,隻覺得很累很想家,想我的布娃娃,想家。
我說,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父親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