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中孩子他爸,也打著嗬欠調侃他:“我是沒辦法,老婆孩子說走就走我隻好跟著。我看你也是沒什麼興趣,還一個人,來幹啥?”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旅行,又為什麼選這一趟遠方之旅,也許隻是為了了卻心願,好讓自己死心。

終於到了凱恩斯,這個常年濕熱,安靜閑適的熱帶港口,大部分人去往遊覽大堡礁的門戶。他們在這裏停留兩天,第一天是直升機俯瞰大堡礁,確實景色壯觀,歎為觀止。那一對小情侶照樣你儂我儂,象塗了膠水一樣黏在彼此身上,孩子他爸照樣跟著老婆孩子鞍前馬後。

第二天是七日遊返程之前的最後一天,一隊人馬又被導遊領到碼頭,要坐船出海。

碼頭上的人很多,這一艘遊船要聚集各方旅遊的人馬,所有人坐在碼頭前的長凳上等著登船。孩子他爸又坐在他身邊,大概這一團人隻有和他勉強算有共同語言,隻好跟他吐槽,一直在他耳邊嘮嘮叨叨:“你說這大太陽的,值得嗎?花那麼多錢,不就是看個海?咱們X島市又不是沒有。看看,我的肩膀,額頭,鼻尖,都曬脫皮了……”

他聽了隻是笑一笑。陽光確實刺眼,大海一望無垠,水波中跳躍著無數銀色的光斑。碼頭並不長,灰色的木板白色的欄杆。碼頭這邊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中央佇立著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放眼望去,還可以看見樹底下站著一個戴大草帽和墨鏡的姑娘。

他感覺到自己身體一僵,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朝那邊的大樹和綠草地走過去。

在澳洲遇到亞裔姑娘著實平常,大樹下的那個姑娘皮膚白皙,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連衣裙上印著跳躍的黃色小花,背著一隻大帆布包,身材纖細,一頭齊耳的短發。他越走越近,她脫下那頂大草帽捏在手裏,又摘掉了墨鏡。

終於走到她麵前,那一刻海風徐徐,帶著海水特有的鹹澀味道,空氣都仿佛令人窒息,讓他抿緊了嘴唇說不出話來。

她比以前消瘦,可還是那樣眉目如畫,看人的樣子坦蕩無餘。這時候她在微風中攏了攏自己的短發,輕輕叫他的名字:“賀宇川。”

四目相對,他沒答應,隻是靜靜站在那裏。她又問:“你還好嗎?”

他怎麼可能會好。沉默良久,他答非所問地說:“廣告郵件是你發的?”

她笑了笑,神色有點緊張,輕聲說:“是啊,是我發的。”

他繼續沉默,她隻好開口解釋,說得語速飛快,好象自言自語:“我是花了很大的勇氣才給你發郵件的,也花了很多時間才攢夠這趟旅行的錢。聽說你過得不錯,我想我是沒臉回來找你的,又不甘心,總要試一試。你看,你一定很忙,很可能是沒時間旅遊的。你那麼聰明,肯定猜到發郵件的是我,所以決定不來。如果你不來,那我就隻好算了。或者你來了,但成雙成對,那我隻好遠遠祝福你。又或者你來了,假裝沒認出我來,那我也隻好灰頭土臉地回去……反正總比我跑去你公司,當麵問你的好,免得你還得找個理由來拒絕我……”

他站在那裏任由她說下去,說了半天她終於停下來,小聲說:“……我說了這麼多,輪到你說點什麼了。”

他眉峰聳動,半天說出一句:“發型真難看,本來就不好看,留短發更醜了。”

她摸摸自己的短發,緊張地笑說:“我知道你喜歡長發的姑娘……可是那時候頭發都掉光了,留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留到這裏。”

他終於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隔了那麼久,你不是說我忘了你也可以?當初你趕我走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我不可能永遠等著你。”

她在風裏長長地歎息,停了一停,輕聲說:“是啊,你說的是。”

遠處的遊輪忽然“嘟——”的一聲鳴笛,導遊開始招呼大家排隊上船。她又重新戴上墨鏡,拉緊了手裏的帆布包,抿緊了嘴唇,象在極力忍耐,最後說:“我也想早點恢複來找你,我也努力過了,還是隔了那麼久……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可能還在等著我,我恐怕已經放棄了,也不會今天還能站在這裏。”

他沉默無語,她在他麵前默默站了一刻,最後勉強笑著說:“再見,你一定會幸福的。”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他又一把把她拉回來,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問:“等等,這樣就算完了?我以為你總會準備個長篇大論來說服我。”

她盡力維持著那個微笑,說話的聲音卻顫唞起來:“本來準備了長篇大論,可一見到你都忘了。”

他捏著她的胳膊說得咬牙切齒:“薑芷芃,我追了你那麼多年,被你拒絕過多少次?你呢?你隻兩句話就完了?還有,什麼叫如果我太忙沒空來,你就算了?真的?就這麼算了?”

她側過臉避開他的目光,雖然戴著墨鏡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扁了扁嘴說:“那還要我說什麼,我知道每次都是我傷你的心,是我不好,我也猜到你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