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自序/願每個漂泊者都不孤獨
作者:(美)劉墉 出版社:漓江出版社
一九八九,我四十歲的那年,生命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在兒子已經將進大學的時候,又添了個女兒。
妻臨盆前,許多朋友都警告我:“雖然醫院準許丈夫進入產房,但是為你自己好,也為了對太太保有一分神秘感,你千萬別去!”
但我還是去了。在聽見妻子哀號時,忍不住搶過一件消毒衣穿上,衝進產房。
於是,我經曆了終身難忘的一幕,看見妻子顫唞著,扭曲著,咬著牙,深深地吸氣,再用那口氣把臉孔擠成一團豬肝色。抓著她抖動而冰冷的雙手,在她每次換氣時深深的歎息中,我慌亂失措了,有一種茫然無助的感覺。我疑惑那是麵對生,抑或麵對死的掙紮?是為了自己的繼續生存,而求生?還是為了下一代的不死,而拚死?
產鉗左比不對,右比也搖頭,剪一刀不夠,再剪第二刀,血流成盆,淚流如雨,妻的臉色突然轉為蒼白,就在此刻,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啼哭——我一生聽過的最動人的聲音。
我把血淋淋的孩子接過,送到旁邊的小台子上,幫著護士擠眼藥膏,眼皮滑溜溜地,撥不開,護士大喊:“用力撥!傷不著的!你看頭都擠成尖的,過幾天也就會恢複正常!生命如果不堅韌,怎麼有資格來到這個世界?!”
摟著那紫紅色的小東西,看她不停地嚎哭、掙紮,我突然對生命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
“上帝創造的最偉大的東西,不是萬物,不是宇宙,而是愛!我十分不合邏輯,甚至執著地認為,上帝在創造一切之前,先創造了母愛,上帝本身就是愛,這世界也就是由愛所凝結!”
確實的,隨著小女兒的成長,隨著自己不斷付出愛,身體裏好像有一個荒廢已久的愛的水龍頭,愈使用愈通暢,源源不絕地傾瀉而出。
我的畫風變了,在過去的淒冷荒寒中,加入明亮的調子:洗衣歸來的女孩,雨中垂釣的少年,遍地的黃花,滿池的新綠,都成為描繪的題材。
我的文風也變了,從過去的唯美派、田園派,發展出一種溫馨的筆觸。對社會的關懷提升了,對親情的體察敏銳了,感情則變得更為脆弱。過去對小孩不太注意的我,現在居然會去關懷每個見到的孩子,覺得他們個個可愛。哪個孩子不是在母親和他自己一番生死的掙紮之後,來到這個世界呢?
他們的額上都寫著愛!
我甚至對小小的種子,都懷有一分虔敬與尊重,它們不都代表著生命嗎?不也都是花朵們愛的結晶嗎?把它栽下去,它就代表著未來的無限——無限愛的綿延!
對父母的愛、子女的愛、植物的愛、昆蟲的愛、石頭的愛、山水的愛、故園的愛、全人類的愛,忽然之間,全被喚起。直到我秋天返台前整理舊稿,才驚訝居然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完成了這許多愛的篇章。
書名《愛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可以有多重的解釋。從被愛所創造,到這個世界來漂泊,乃至為心愛的事業、心愛的人,而不斷追尋。
有多少父母年輕時為了愛子女,希望他們能進入好學校、交到好朋友、吸到好空氣,而不停遷移?年老時又為了舍不得子女,千裏迢迢漂泊到地球的另一邊!
生命是什麼?
生命是愛,愛就注定了漂泊!
愛是絕對的,沒有尊卑大小和品質之分,即使小動物的愛,也當被尊重;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能擁有偉大而無私的愛的胸懷,如同那位躺在路邊的浪人所呼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