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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活躍的人物形像。大凡語言之表現人物,一在於模擬聲態,各有其人,各有其態,這是白描的過硬功夫,要在平時的千錘百煉;二在於傳神阿堵,寫出人物精神最活潑的一瞬間。所謂活潑,是其感情、其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愛惡欲表現最強烈的時候。能把這刹那間最形像、最感人的聲態,用人物自己的語言表現出來,這就是傳神阿堵的化境了。各種藝術的神來之筆,大都表現在這一點上。但這第二點卻是第一點的結晶,沒有第一點,一般說,不會出現第二點的。王國維所說的三種境界,實際也就是這個道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藝術的境界無窮,說是說不完的,隻在乎各人的神會吧。

查抄寧國府──高鶚續書瑣談

高鶚對林黛玉吃粥的描繪,的確寫的不倫不類。但是高鶚並不都是這樣,也有寫得非常精彩的地方,就是他生活中最熟悉的東西,或者說是他生活中最注意的東西,即當時官場中的事、人物心理、種種弊端,與來便得心應手。維妙維肖,是高鵑文字中精彩傳神的地方。如第一百五回寫“錦衣軍查抄寧國府”時的一些片段,先寫“有錦衣府堂宣趙老爺帶領好幾位司官,說來拜望”,接著又寫“隻見趙堂官滿臉笑容,並不說什麼,一徑走上廳來。後麵跟著五六位司官,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但是總不答話。……眾親友也有認得趙堂官的,見他仰著臉不大理人,隻拉著賈政的手笑著說了幾句寒溫的話。眾人看見來頭不……”

趙堂官的突然而來,先是賈政的納問尋思,繼是緊張地搶步接待,再是冷淡地總不答話,更是虛偽的說笑寒暄,最後眾人看見來頭不好。這樣寫緊張的氣氛,一步一步地嚴重起來,表現得很細致。

忽又報導“西平王爺到了”。這是在板緊張的氣氛中。突然又起波瀾。即使是事實(自然是小說中的事實),但在文字表現上也十分傳神,像音樂在長時間的低音節奏中,突然一聲響鑼,使人又從其它方麵吃一驚,造成強烈的藝術節奏效果。這是抄查的前奏曲,先緊緊地抓住讀者的思想感情。

後麵寫查抄時各種人物的表現更是傳神。先是“趙堂宮便轉過一副臉來,回王爺道:‘請爺宣旨意,就好動手。’這些番役都撩衣奮臂,專等旨意”。這是西平王宣讀聖旨之前的一刹那,這“轉過一副臉來”和“番役都撩衣奮臂”二語,宇雖不多,卻很有力量,把封建時代兩句俗語:“一朝權在手,便把今來行”和“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都寫透I。趙堂官之陰險地翻臉無情,番役之急於渾水摸魚、發橫財之神態躍然如畫了.而這還是初步。

在西平王宣讀聖旨之後,“趙堂官即叫他的家人傳齊司員,帶同番役,分頭按房,查抄登賬。”這時賈政等人固嚇得麵麵相看,而另一方麵卻“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處動手 ‘’。這又是極為形像生動的對照。高雞從趙堂宮外形、舉動、言語態度著筆,揭示其不可告人的黑心,層層深入,變化多端,是十分成功的。

高鶚在寫完北靜王進府,讓趙堂官帶賈赦回衙,賈政應付兩王的查抄問話之後,接下去又有驚人之筆:

“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帶帽的強……強盜來了!翻箱倒籠的來拿東西:”

這裏的“穿靴帶帽”是明顯的,就是“官靴官帽”,而“穿靴帶帽”又和“強盜”聯係起來,這不能不說是高鵲的神來之筆。這正如陳琳對曹操說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樣,是奔來筆底的語言,而非硬編出來的文字。高鵲寫這個的時候,似乎已經把忌諱忘了。按清代早期文字獄中比較晚的是乾隆四十七年安徽朗縣生員方國泰收藏其五世祖《濤院亭詩集》一案,此案未死人,是從輕發落的。此後文禁稍馳,高鷂續書年代,據《中國章回小說考證》推算,當在乾隆五十六到五十七年,去方案已十年之久,可能比較大膽一些了。但這樣寫,使後人讀之,仍然不免感到有些“嚇佬佬”的了。

高鶚此回書之文字,也商得有失,限於篇幅,不能細說,但可證明一點,就是他熟悉注意這些東西,,寫得就自然生動,非常出色了。

他的經曆和曹雪芹,”似乎正好相反。曹是生長王樹,經曆繁華,由極盛到極衰,雖然滿腹才學,但無功名,最後窮愁潦倒,著書黃葉村。而高鶚雖然也是鑲黃旗漢軍人,但祖上似乎無大官,靠自己在仕途上著力,舉人、進士一直考上去,兩榜正途出身。這樣的人,對於官場的事情是極為注意,十分清楚的。因為他有這種豐富的生活基礎,所以寫這些場景,既不費力,而又十分精彩了。更難能可貴的,他以正途出身的人,能看中《紅樓夢》,而為之續書,又唱出與曹雪芹類似的叛逆調子,這不能不說是曹雪芹一個比較難得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