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
劉小歐
當整個小城還被清晨灰蒙蒙的霧靄籠罩著,大街上異常清冷沉寂,沒有一絲生氣的時候,周若琳就已經來到了城邊的那片墓地。
墓地不大,四周圍著一圈低矮的灌木,細長的磚灰色的小墓碑林立其中,沉靜,安詳。
周若琳一襲黑衣,幽靈一般小心地走在其中。狹窄的通道,濕漉漉的,兩旁雜色的花瓣和枝葉上,還帶著昨夜的雨珠。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寫著彭家慧名字的小墓碑,墓前幹幹淨淨的,不似旁邊的那些,前麵擺著鮮花。“沒有人來看她,”若琳想。她俯身將帶來的一束淡色鮮花放在彭家慧的墓碑前,自己則裹緊了風衣,坐在旁邊的一塊濕濕的石頭上,呆呆地看著刻在碑上的彭家慧的拚音名字。
她來看她了,這是她第一次來。昨晚,她突然有了一種想來看她的強烈欲望。至於為什麼?她那時並不清楚。現在,坐在了這裏,她忽然明白了,她和彭家慧是一樣的,一樣的孤獨。人生是被動的,彭家慧卻用主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她自己,也正背負著沉重的人生,何去何從?
周若琳不知道彭家慧是否還把自己當朋友,她們吵翻後的日子裏,周若琳無從知道彭家慧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而她自己的生活,就像貓玩著線團,總是事與願違的越纏越亂,不小心纏住了自己的爪子,盲目地蹦著跳著想掙脫,卻越來越緊……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個比喻,是因為菲利浦喜歡貓吧,在他們相愛的日子裏,菲利浦總是叫她“貓一樣的女人”或是“貓寶寶”,想到此若琳臉上淒然一笑,那些曾經有過的幸福快樂,像是滿懷希望吹出的五彩泡泡,看著它慢慢膨脹,在陽光下閃爍,卻經不得觸碰,輕輕一碰瞬間便沒了蹤影,而她也由菲利浦懷中乖巧的貓咪,變成了一隻倉惶的四處奔突的兔子,突然跑到了草叢盡頭驚恐不安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兔子還有回頭路走,可是她呢?她的心頭依舊滿是迷惘。
這時候,早晨的一縷霞光射出厚厚的雲層,刺痛了她的雙眼。這刺眼的光芒就像一雙熟悉的手,替她翻開了記憶深處那一頁。
2、
三年前的那一天早上,陽光也是格外耀眼,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房間,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她用手捂住了眼睛,在床上蜷縮起身子。
今天就要結婚了,在異國他鄉,孤單地把自己嫁掉。周若琳醒來的時候,這個念頭也隨著她漸漸清醒了的意識跳進腦子裏,她開始分析著這件事的實際意義。然而所想到的一切,竟如同剝下來的洋蔥般,一片一片的,不存在絲毫的連貫,她感到困惑,這本是早已定好的事情,為什麼現在竟像麵臨著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那樣,讓她感到不真實呢?也許是自己還沒有完全睡醒?
窗外明亮的光線告訴她外麵的天氣有多麼的好,在結婚的日子裏,逢上這麼好的天氣該高興才對,可是孤獨讓她覺著自己是那麼弱小,無助,委屈的淚水浸潤了眼眶,她強忍著,暗暗告訴自己今天的日子不能哭,哭不吉利。
“該起床了吧?”周若琳正在猶豫間,門鈴便刺耳地響了起來。她一躍衝到對講機前,是菲利浦來接她去教堂了。
菲利浦是今天婚禮的另一個主角。
眼前的菲利浦精神煥發,金黃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用定型水固定著;一套筆挺的黑色西裝,更好地襯托出他身材的挺拔。他進門見若琳才起床,什麼都沒有準備,催促道:“你要快點,我們來不及了。”
“還早呢。”若琳揉著眼睛嘟噥了一句。此刻見到了菲利浦她心裏踏實了許多,悲傷的情緒也被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