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寶一抖韁繩,想讓馬兒飛奔起來,握韁的手卻有些僵硬。木英抿著唇沒有說話,她相信正陽,當了這麼多年的兵不是白練的,應該勝利了,可她的手一直在顫抖。 心中焦急,既想著快些,又不敢直衝上去。
兩人駛到近處,木英拉住君寶胳膊。 “我們棄了馬走上去。” 君寶同意,倆人找了林子,把馬係上,攙扶著小心翼翼接近。 院牆被炸塌大半,磚地掀起,廚房連著旁邊一間房子全都炸毀了。 兩人趴在雪地中,手腳冰涼,風中飄著濃重的火藥味和散不去的血腥味。
“什麼人?”三個綠色軍服的戰士持槍警戒,三杆槍管同時對上兩人藏身之地。 “我……我們……”君寶急喊。 戰士持槍飛奔過來,看清是他們,忙把槍口朝下,“你們怎麼還在這裏,這裏危險,不是你們該呆的。”
木英猛得捂上嘴,壓住一聲驚呼,她站起身後看清了,雪地中躺著好些人,好些死人,有綠色軍裝染滿血的我軍戰士,還有一身灰衣滿臉胡子的壯碩大漢。
原本潔白的雪地,滿是焦黑,又灑著刺目血紅,一灘灘,一塊塊,白雪紅梅,讓人瞳孔連同心一起緊縮起來。 “正陽?正陽呢?”木英伸手扯住一個戰士,急急問,來不及等他回答,又鬆了手瘋跑向倒地的我軍戰士
。她要看過,一定不能是正陽,不能,不能是正陽! “姐夫……”君寶哭著跟在她後麵,這跟他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我們的戰士那麼英勇,怎麼可能也死了。 “耿正陽和一些戰士追出去了。”那戰士眼紅紅回道。
木英腿一軟,跌坐下來,她麵前的小戰士雙眼暴睜,死不瞑目,胸前兩個血洞。 “姐……姐夫沒事……” 君寶要把她拉起來,木英掙開他手,顫顫伸出手,幫這個小戰士合上了眼,手下尚溫,可再不會跳起來朝她笑了。 “你們去那邊吧,靜秋同誌正給人治傷。”這戰士轉頭示意兩間尚算完好的臥房。
木英起身,已不知說什麼,心中悲喜交加,還夾著驚恐。 屋門推開,坑上躺著好幾個戰士,章靜秋正忙著給他們包紮,聞聲轉頭,看一眼倆人,直接吩咐,“過來幫我。” 傷口血肉模糊,君寶再忍不住,跑出房外吐了。
木英一點不怕,沒了胳膊,沒了腳,她都不怕,此時隻覺得生命多可貴,隻要能活下來就好。她挽起袖子先拿過空水壺,跑出去裝了一壺雪,放到爐子上,盆中血水倒掉,重新換熱水,給他們清洗傷口。 手上按章靜秋要求做著,心中卻越發焦急,正陽還沒有回來。
轟隆一聲悶響,她手上水盆打翻。 “姐……” 木英再管不得其他,衝出門外,朝聲音來處跑去。 正陽,你千萬不要有事,這輩子我已心滿意足,隻要你活著,活著就好。 “你們不能過去。”戰士追上木英,“前麵情況不明……” “不,我一定要去。”木英甩開他手,跌撞往前奔去。
雪地上一腳一個深印,跌倒了再爬起來,木英腦中一片空白,隻有兩字,正陽,正陽,正陽…… 也不知摔了多少跌,走了有多久,前方走來一隊人,腳步沉重。 她眯眼看,是綠軍裝,是我們的戰士。 “正陽……”她大喊一聲,往前飛跑,卻又摔了一大跤。 身後君寶扶起了她。
走近了,走近了,戰士血跡斑斑,互相攙扶。 木英忙找人,一個個麵孔看過去,黃友寧伏在一戰士身上,腦袋耷拉,臉色灰白,她上前,定定望住他。 “我們隊長沒了!”戰士哽咽,“那武裝暴徒被我們抓住了,可誰想到他身上還綁著炸藥,自爆了,隊長推開我們,沒了……” 戰士們慟哭。
木英嚇地後退一步,“正陽……”她如同瘋了一樣,大喊起來。 “弟妹,正陽在這。”高飛走出一步。 正陽正伏在他背上,腦袋也如同黃友寧一樣耷拉著,額頭上包著幾大圈綠色布頭,看得出是衣服上撕下來的,鮮血正從臉頰上滑下來。 “正陽……”木英麵色大變,一聲嘶喊,聲音已顫。 “活著,活著,正陽還活著。”高飛忙道。 活著兩字拉回木英所有神智,她忙上前,把手伸到正陽鼻下,一縷濕氣噴在她手上,她咧開嘴,“還活著,還活著,快……快回去……” 力氣重新回到她身體裏,她扶上正陽身體,不再去看正陽耳中流出的鮮血,聾了也不怕,隻要活著,活著就好!
一周後,正陽在塔市醫院睜開了眼睛。 木英握住他手,朝他柔柔笑,“你還活著真好!” 聲音輕得如同最遙遠的遠方傳來,正陽輕輕轉動腦袋,腦袋很沉。 木英把手搭到他額頭上,用了一絲絲力氣壓住他不動
。她湊近,在他唇上輕吻一下,綻放最美笑容,慢慢說道,“你腦袋炸傷了,還得了嚴重腦震蕩,耳膜穿孔,不過醫生說都不要緊,你不會變傻,也不會變聾,過上一個月你就能全好了。” 木英嘟嘴,再在他唇上親吻一下,“就算你變成傻子,變成聾子,我也不會嫌棄你的,上輩子不會,這輩子更不會!” 耿正陽望著她的笑顏,伸起右手,攬住她腦袋,輕輕壓到他胸口……
窗外陽光明媚,這個冬天應該不會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