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英又一次站到院門口，朝巷子盡頭望去，空落落的小巷除前戶人家在牆邊碼放了兩堆磚塊，一個人影也不見，隻有街角那根歪斜的電線杆子發出滋滋啦啦的聲，寒風中燈泡被吹得微微晃動，忽明忽暗，慘淡的光把地上照得一片水亮，泥土地麵嵌著一條條車轍印，高低淩亂，化開的雪水又微微上凍了。
乓得一聲，在身畔炸響，木英嚇了一大跳，急轉過頭，視線中，一個東西飛速竄上高空，在高空中炸開來，騰出一小股煙幕，沒一會兒，紛紛揚揚的碎屑灑落下來。一股硫磺味順風彌漫開來，嗆人刺鼻，她竟覺得有些好聞。
歡笑聲中夾著小娃的叫聲，原來是隔壁人家在放爆仗，大年三十，家家都要放幾個爆仗才會熱鬧吧。幸虧她前幾日也買了幾個，等正陽回來，讓他們爺倆一塊放，想到這，木英微微翹起了嘴角。這一年的日子可真好，雖說還是窮，可正陽會露笑臉了，笑容雖短暫，可她瞧得真真的，摟著小樂時，那嘴角是往上的，眼裏的光也是柔和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耳朵聾了也不是天塌了，像她活了三十歲，沒能開口說過一句話，可幸福還不是來了，再多的苦日子終會熬過去，以後的日子肯定會更好的。
木英抬起雙手，搓了搓被寒風吹僵的臉龐，揉了揉耳朵，再次朝巷子口望去，腳下輕跺，微挪兩步，忍不住跨過門檻，心裏嘀咕，這老晚了，怎麼還不回來，菜都要涼了。
再次細細想正陽出門時的臉色，眉頭舒展，應該是開心的吧，那戰友一身軍裝，看著挺神氣，說不定是個大官，能給正陽安排份工作。現在正陽一年領八百塊錢的補貼，再加上她去學校幫廚，每月六十塊的工資，一年也能有個一千三百四十塊錢的收入，這錢不少了，放在八道溝，能有幾家掙得上這錢，養活一家三口是足足夠了，可爹娘那裏要送些，潭婆婆那裏也要給些，小樂上學要交學費，還有這租的房子要交房租，正陽吃的藥，零零總總，一年也剩不下幾個錢，還是多打算些好，有個急事啥的，到時也不用跟人去借了，最主要有了事做，正陽應該能更快走出陰影了吧！
木英抬頭望了望天，雲層厚重，一顆星子也望不到，該不會又要下雪了吧。見巷子口遲遲不來人，她不忍餓著小樂，轉身掩上門，穿過院子進了屋。
暈黃的燈光下，耿小樂正趴在八仙桌上認真寫著寒假作業。聽見門響，抬頭看了一眼，“媽媽，爸爸還沒回來嗎？”
瘦瘦小小的一個，因還沒長凳高，坐在上麵，腳踩不到地，穿著布鞋的一雙腳安靜垂著。
木英略略有些心酸，這孩子跟著她吃了太多苦。搖搖頭，一笑，伸手指著耿小樂，揉了揉肚子。
“我不餓，等爸爸回來再吃吧。”耿小樂露出笑容，跟著搖搖頭。
木英走過去，微低腦袋看向小樂身前的課本，雖然看不懂，可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寫得方方正正，幹幹淨淨。笑容不禁拉大，輕輕把課本合上，捧起小樂兩隻小手，合到手心，稍用勁搓動生熱。
“媽媽，我不冷，爸爸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耿小樂嘴上說著不冷，可雙手卻沒有抽回，感受著溫暖一點點傳過來，冰冷僵硬的手指中血液開始流動。
直搓了會，覺得不再冰得透骨，木英鬆開手，一手微抬，一手輕扒，湊到嘴邊，做了個吃飯的姿勢。
“好吧，先吃飯，媽媽，你也餓了吧。”耿小樂爽快合上書本，把書本裝進書包，跳下長凳，放到一邊的櫃子上，回身笑道，“媽媽，我們把菜夾些出來，其他的燉在鍋內，等爸爸回來，還是熱的。”
木英點頭，讚許一笑，伸出一手，摟住小樂脖子，兩人親親熱熱進了隔間廚房。
厚棉簾子擋住風，廚房內微透著暖意，散著濃濃雞湯味，煤爐子上的土鍋咕咚咕咚，蒸汽頂得鍋蓋一掀一掀。
“有雞吃？”耿小樂咧開嘴，側麵看去，兩顆門牙微微向外突著。
木英收起笑，微蹙眉頭，拉住小樂，伸手到他嘴邊，輕按了按門牙。
“媽媽，我知道，想到就按按，不讓它突出來，突出來就成齙牙了，像我班裏的丁大偉，大家都笑他吃西瓜不用勺。”耿小樂自已伸手使勁往裏按了按，邊說邊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