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段日子裏,人們讀《兩地書》,以為這也就是魯迅與景宋通信的原信,隻不過像魯迅在“序言”所說,“是信中的人名,我將有幾個改掉了,用意有好有壞,並不相同。此無他,或則怕別人見於我們的信裏,於他有些不便,或則單為自己,省得又是什麼‘聽候開審’之類的麻煩而已。”尤其是北京部分的通信,多有“(其間當有缺失,約二三封)”,“(前缺)”,“(此間缺廣平二十八日信一封)”一類說明,更增加《兩地書》就是原信原貌的感覺。一九七五年十月二十八日,周海嬰上書毛澤東主席,表示“迫切希望在您的支持下,一部收入現存全部書信,認真按手稿校訂過的新的魯迅書信集,能夠早日出版”並建議“將一九五八年下放北京市文化局的魯迅博物館重新劃歸文物局領導,在該館增設魯迅研究室,調集對魯迅研究有相當基礎的必要人員,並請一些對魯迅生平熟悉了解的老同誌作顧問,除和出版局共同負責魯迅全集的注釋外,專門負責魯迅傳記和年譜的編寫工作,爭取在一九八一年魯迅誕生一百周年時能把上述幾種書(即全集注釋本、年譜、傳記)以及全部魯迅手稿影印本出齊”。十一月一日毛主席批示:“我讚成周海嬰同誌的意見。請將周信印發政治局,並討論一次,作出決定,立即實行。”魯迅研究室立即成立起來了。當魯迅手稿小組編輯魯迅書信手稿的時候,才知魯迅與景宋的通信完好地保存著。一校讀,才發現魯迅與景宋在編輯《兩地書》的時候,對原信作了大量的,重要的增,刪,修改,遠不像“序言”所說的“我們便略照年月,將他編了起來”。從這一意義來說,是有相當重要的重新創作的成分在內的。因此,在研究室蕩漾著最初的驚喜交加的氣氛。當時還知道魯迅用工筆楷書在規整的宣紙上手寫了一部《兩地書》。那鄭重的紀念意義是可想而知的。由於沒有列入影印出版的規劃,又是一級文物,據見過的顧問說,與《兩地書》一樣,隻少許字略有差異,沒有人仔細校讀。一九九六年,周海嬰根據母親生前的談話,請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魯迅手書《兩地書》和父母通信的原信,題為《兩地書真跡》。在編輯的過程中才發現魯迅手書《兩地書》,與鉛印出版的《兩地書》竟又有不小的差異。第一,手書本的人名,一如原信,一個也沒有“改掉”,顧頡剛就是顧頡剛,並不改作“朱山根”。“黃堅(江西人)”,也不刪改作“白果”,這樣不顧“聽候開審之類的麻煩”,可見是作為傳家的藏本,並不像鉛印本那樣作公開發行用的。有一個人名,由手書本可以推斷排印本初版以及此後各版一個誤植,即第一百十二信中的衣萍,排印本前文作“亥”倩,後文作“玄”倩,似乎是兩個人,其實不是,這顯然是“亥”“玄”字形相似而誤植了。第二,初版本大量刪除了景宋原信中敘述廣州國民黨敵視共產黨、國民黨內部左右兩派的鬥爭以及學生內部派係鬥爭的語詞和段落,手書本都有所保留,自然,文字也還是作了一些修飾。如第七十二信第三段敘學校風潮,手書本有“因為中大停辦改組後,樹的派的大本營已被鏟除,所以我校中把持學生會的這派分子,也有孤城落日(原信是“實在命在垂危,無多大力量”)之勢”的話,又如第九十七信第二段敘學校的“事”,手書本明白寫出是“學生會改選,結果還是舊派學生占多數,則學校前途,可想而知。”(原信作“學校學生會改選,那革新學生的會也同時取消,選舉結果,仍然是反動派占多數,將來還是把持學生會,向學校對抗”。)第三,手書本對孫伏園無論魯迅的信還是景宋的信,都直呼其名,和原信一樣,而初版本中,景宋的信在伏園名下大都加“先生”或“老”字,以示尊敬,這也可見魯迅與景宋細心的地方。孫伏園是魯迅的學生,景宋也是魯迅的學生,在私信中景宋不妨隻寫名字;公開發表,畢竟自己年紀小一些,孫走上社會工作早,地位也比自己高,用尊稱更顯人情,更有禮貌。第四,最多的,是標點符號不盡相同。由此可見,手書本可以說是一個獨立的版本:在增,刪,修改方麵,它接近於初版本,反映出魯迅與景宋在公開兩人通信時的種種考慮;在“留贈我們的孩子,給將來知道我們所經曆的真相,其實大致是如此的”方麵,卻又接近於原信,比初版本有更多更深的實情。現浙江文藝出版以魯迅手書本作底本而校以初版本的《兩地書》,實是兩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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