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段(1 / 2)

,倒在她的睡椅旁。“主人,”我嘴唇幹裂,聲音嘶啞,喉嚨發炎,“法老大勝。我來接您回家。”我們坐船順河前往底比斯。兩位公主也都與我同行,陪著她們的母後,為她寬心解悶。她倆陪她坐在露天的甲板上,唱歌給她聽,倆人還不時猜個謎語,講個笑話,可是那笑聲中卻透著哀傷,每次凝望自己的母親,兩人都掩飾不住眼底深切的擔憂。洛斯特麗絲太後身子十分虛弱,如一隻受了重傷的小鳥。她瘦得皮包骨頭,體重比10歲的小孩都輕,我毫不費力,就能把她抱走。疼痛吞噬著她的生命,每次疼起來,就像是肚子裏有隻可怕的螃蟹在橫衝直撞,安眠花藥粉已經不怎麼起作用了。船順河轉過最後一道彎,底比斯的城牆就遙遙在望了,我把她抱到船頭,讓她可以遠遠地眺望。我用一隻胳膊架住她,和她一起回憶那些終生難忘的美好情景,一起重溫那些無限快樂的年輕時光。但僅僅這樣就累壞了她。我們駛進邁穆農宮殿下的那個碼頭時,底比斯半數的百姓都等在那裏,迎接她的隊伍數不過來,塔摩斯法老站在人群最前麵。轎夫抬著她上了岸,人群中響起陣陣歡呼聲。很多人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她,而在她背井離鄉的漫長歲月裏,卻一直流傳著她的善心、愛民,她的種種傳說。人群中有不少女人舉著手中的嬰兒,祈求她來賜福保佑,轎子經過的時候,這些人擠到前麵,搶著去摸她那隻垂在轎邊的手。“為我們向哈比祈禱,”他們紛紛請求,“埃及之母,請為我們祈禱。”塔摩斯法老像平民的兒子那樣走在她的轎子旁邊,特修緹和貝凱莎緊跟在後麵。兩位公主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眼眶裏卻都噙著淚水。阿頓已為太後備好了寢宮。一到門口,我就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包括國王。我抱她到露台上,讓她躺在葡萄藤架下的睡椅上,從這裏她可以望向河對岸,看到心愛的底比斯那華麗的城牆。天色晚了,我把她抱到臥室,放到亞麻床單上,她躺好後看著我,喃喃說道:“泰塔,你能再最後一次為我打開阿蒙拉迷宮嗎?”“主人,什麼事我都會答應您。”我低頭鞠躬,然後就去取我的藥匣子。我盤腿坐在床旁邊的石板上,讓她看著我準備藥草。我把藥草放在臼裏,用雪花石製成的搗錘搗碎,用銅壺把水燒沸。我端起熱氣騰騰的杯子,向她行禮。“謝謝你。”她低語一聲。我把杯中物喝掉,閉上眼睛等待著那熟悉卻可怕的陷落,從現實的邊緣,陷入到夢與幻境的世界。等我清醒過來,油燈正吐著輕煙,光線搖曳,整個宮殿一片寂靜。聽不見河水聲,也聽不見睡夢中的城市發出一點響動,隻能聽到寢宮裏夢魘之後心跳的顫聲,和躺在絲綢枕頭上女主人輕微的呼吸聲。我以為她睡著了。可是我抬起發抖的手,準備擦拭滿臉的冷汗時,她卻睜開了眼睛,“可憐的泰塔,是不是感覺很不好?”我的情形比前兩次都糟。我頭痛欲裂,視線恍惚,我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能打開迷宮了,這是最後一次,我隻為她一人做。“我看見禿鷹和眼鏡蛇被水隔開,分別站在河兩岸。我看到河水潮漲潮落一百季,玉米包上了一百層外衣,河上有一百隻鳥飛過。我看到戰爭的塵煙,劍光的晃動,看到塵霧中混著城市燒毀的濃煙。“最後我看到眼鏡蛇和禿鷹一起出現在國事議會,它們在一張湛藍的絲布上交尾糾纏,城牆上掛著藍色三角旗,還有很多藍旗飄在寺廟的塔門上。”“我看到掛著藍旗的戰車滿世界馳騁,看到林立的紀念碑又高又宏偉,足以屹立千年而不倒。我看到五十個不同民族的人朝著紀念碑鞠躬行禮。”我歎口氣,用手指壓住太陽穴,讓頭上跳動的神經靜下來,然後我說,“這就是我全部的幻境。”之後,我倆誰都沒有說話,也都沒有動彈,過了很久,女主人才輕聲說道:“要過一百年,上下兩個王國才能統一;要曆經百年的戰爭和努力,才能最終將喜克索斯逐出埃及的聖土。這對我的人民來說,太苦太難了。”“但是最終會統一於藍旗之下,你的子嗣、後代將會征服世界,所有的國家都會來朝拜獻貢。”我為她解釋後來的幻境。“若有這些,我就知足了。”她長籲一口氣,沉沉睡去。我沒有睡,我知道她還需要我陪在身邊。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辰醒了過來,哭喊著大叫:“痛!神哪,好痛!”我為她調了劑麻醉藥。過了一會兒她說:“不那麼痛了,可是我很冷。抱緊我,泰塔,用你的身體溫暖我。”我把她摟在懷裏,抱著她看她睡著。她再次醒來的時候,黎明的第一點光亮正怯怯地探出腦袋,從露台的門縫中爬進來。“我這一生中隻愛過兩個男人,”她喃喃說道,“你是其中一個。或許下一次的生命輪回中,神會保佑我們,善待我們的愛。”我哽咽無語。她又閉上了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她是悄悄地溜走的,就這樣棄我而去。她的最後一次呼吸,與先前並沒有什麼異樣,隻是在我吻她的時候,感覺到了唇間的寒意。“再見,我的女主人,”我輕輕說道,“別了,我的心肝。”這些書稿,我是在皇家防腐工忙碌的七十個晝夜裏寫出來的,這是我獻給女主人最後的禮物。防腐工帶走她之前,我在她的右腰窩處切了個口,就像當時為塔努斯做的那樣。我打開她的腹部,把裏麵那個奪了她性命的可怕夢魘取了出來。那是血肉模糊的一個怪球,不是人類的東西。我把它扔到火裏,詛咒邪惡的塞特把這個肉球放到了她的肚裏。我準備了十個雪花石石瓶,把這些書卷裝了進去。我要把它們留給她。我親手繪製了她陵墓中的所有壁畫,投入了我畢生的心血,每一筆每一道都表達著我對她的濃濃愛意。我病了,也累了,真想和她一起長眠於此穴。可是我不能,我的兩個公主和國王還在等著我的照料。他們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