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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

第一部分

沉沉的河水在沙漠旁流過,明亮如溢出火爐的、熔化的金屬。天空中彌漫著熱霧;陽光照在河麵上,光芒四射,如銅匠一錘一錘敲打出的火花。在這虛幻般的景象中,尼羅河兩岸瘦削的山脈顫唞著,仿佛要崩潰。

第1節:洛斯特麗絲與塔努斯的愛情(1)

沉沉的河水在沙漠旁流過,明亮如溢出火爐的、熔化的金屬。天空中彌漫著熱霧;陽光照在河麵上,光芒四射,如銅匠一錘一錘敲打出的火花。在這虛幻般的景象中,尼羅河兩岸瘦削的山脈顫唞著,仿佛要崩潰。我們的船慢慢靠近紙莎草灘,近到可以聽見桔槔水桶一下下拍打著水麵,水流通過長長的、起平衡作用的竹竿,穿過田地,流到河那邊。汲水的聲音和船首女孩的歌聲相得益彰。洛斯特麗絲14歲。就在她月經初來的那一天,尼羅河又開始漲水。哈比神廟的祭司們十分看重這一巧合,視為萬分吉祥。為了取代乳名,他們給她選了一個很有女人味的名字:洛斯特麗絲,意思是“河的女兒”。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的她。隨著時間流逝,她會長得更美麗,會變得更自信、更華貴,但是再也不會那麼有力地散發出純真的女孩氣質。船上的每個人,甚至劃船的勇士們,都明白這一點。我們的目光一直追著她。她讓我的內心充滿了無望和痛苦的期待。我是個閹人,但我是知道了女人身體的快樂之後才被閹割的。“泰塔,”她叫道。“跟我一起唱!”我聽從召喚跟著唱起來,她滿意地笑了。隻要她能,她就會把我帶在身邊,原因之一就是我的聲音。我的男高音完美地附和著她美妙的女高音。我們一起唱了一首我教給她的古老的農夫愛情歌曲,而這首歌是她最喜歡的歌曲之一:我的心像受傷的鵪鶉在顫唞,當我看到愛人的臉龐,我的麵頰就像早霞一樣綻放,伴隨著她那燦爛的笑容。船尾傳來附和的歌聲。那是男人的聲音,深邃、有力,但缺少我聲音中的清澈、純淨。如果我的聲音是迎接黎明的歌鶇(畫眉),他的聲音就是一頭小獅子。洛斯特麗絲轉過頭微笑,一臉燦爛,像照射在尼羅河河麵的陽光。雖然她把笑容投給了我的朋友——可能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但是我仍然感到了苦澀的妒火在嗓眼裏燒灼。然而,我強迫自己像她一樣,充滿愛意地對塔努斯微笑。塔努斯的父親皮安基·哈萊布領主一直是埃及貴族中的顯貴之一,但他的母親是重獲自由的特伊努族奴隸的女兒。他的母親像許多同族人一樣金發碧眼。塔努斯年幼時,她就死於沼地熱,所以我對她的記憶並不完整。但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們都說,上下兩個王國中沒有哪個女人能像她那麼漂亮。而另一方麵,塔努斯的父親我則很早就認識,並且十分欽佩他。他曾擁有大筆財產,地產也足以與法老抗衡,但後來失去了這一切。他膚色黝黑,一雙埃及人特有的黑眼睛,漆黑如磨亮的黑曜岩。他外表俊美,身體尤其強健,擁有一顆慷慨、高貴的心。有人可能會說他太慷慨、太輕易信賴別人了,到最後卻孤獨地在黑暗中死去,一貧如洗;他的心被他視為朋友的那些人傷碎了,他也被剝奪了法老恩寵的光芒。除了物質財富方麵,塔努斯似乎遺傳了他父母最好的體貌特征。在性格和能力上,他像父親;在美貌上,他像母親。所以,我為什麼要指責我的女主人愛上他呢?我也愛他。我知道我已經被可憐地閹割,永遠不可能擁有她——即使眾神幫我擺脫奴隸地位,這也不可能了。然而,人類的本性就是這樣違反常理:渴求那些永遠不能擁有的,夢想那些永遠不能實現的。洛斯特麗絲坐在船頭坐墊上,腳旁是她的小女奴。兩個來自庫施國的黑女奴,像豹一樣靈活,全身赤摞,隻有脖頸上戴著金項圈。洛斯特麗絲也僅穿著一條褪色亞麻裙,像白鷺的翅膀,清爽、潔白;上半身皮膚在陽光的愛撫下,呈現出貝博洛斯那邊山上油雪鬆木的色彩;[rǔ]房像熟透的、正適合采摘的無花果,上麵結著粉紅色的石榴石。她把刻板的假發放在一邊,露出自己的真發,一條粗黑的辮子斜落在[rǔ]房上方;用銀綠色的孔雀石粉精巧塗抹的眼線,在眼角處上挑,增添了幾分嫵媚;雙眼也是綠色,和洪水退去後沉積著厚重珍貴泥沙的尼羅河相比,更深、更明亮;雙乳之間垂條金鏈,掛墜是用金子和珍貴的天青石製成的尼羅河女神哈比的小塑像。這個物件當然不錯,是我親手給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