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段(1 / 2)

吧?”

“沒去,”查雷仍舊無精打采地說。“俺這陣兒不大理會那樣的事了。”

“你很喜歡斐伊小姐,是不是?”姚伯很溫和地問。因為遊苔莎常跟他講從前查雷對她那番溫柔的愛慕。

“不錯,很喜歡她。唉,俺願意——”

“什麼?”

“姚伯先生,俺願意你能把她的東西給俺點兒,俺好留著作個紀念,你肯不肯哪?”

“我很願意。我要是能把她的東西給你一樣,我覺得很快樂,查雷。不過你得讓我想一想,我留的她那些東西裏頭,什麼是你想要的。你跟著我到我家裏,我看一看好啦。”

他們兩個一塊兒朝著布露恩走去。等到他們走到了房子前麵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百葉窗也都放下來了,所以屋子裏麵的情況一點兒也看不見了。

“你這兒來,”克林說。“現在我走的是後門了。”

他們兩個轉到後麵,暗中摸索著上了曲曲折折的樓梯,到了克林的起坐間。克林點起一支蠟來,查雷輕輕地跟了進去。姚伯把他的書桌兒搜了一回,後來拿出一個紗紙紙包兒來,打開以後,裏麵是兩三綹烏黑鬈曲的頭發,放在紙上的時候,就和黑色的河流一樣。他從那兩三絡裏麵挑了一絡,把它包起來,遞給了那小夥子。隻見他滿眼都是淚,把那個紙包親了一下,揣在口袋兒裏,很感動地向姚伯說:“你待我太好了,克林先生。”

“我送你一送吧,”克林說。跟著他們兩個就在樓下的歡樂聲中下了樓梯。他們要往房子前麵去的時候,他們的路打一個側麵小窗前麵經過。隻見屋子裏的蠟光,正從窗戶裏麵射到外麵的一片灌木上。那個窗戶,因為有外麵那一叢小樹遮著,所以並沒擋窗簾子,因此一個人,站在這個幽暗的角落上,能夠看見招待賀客那個屋子裏麵的一切光景,不過因為窗上的玻璃是那種帶綠色的老古董,看不十分清楚就是了。

“查雷,他們都正在那兒作什麼哪?”克林問。“今兒晚上我的目力又有點不大好了,窗上的玻璃又不亮。”

查雷的眼睛,本來有些叫眼淚弄得模糊了,所以他先把它們擦了一擦,然後才走到緊靠窗戶的地方。“文恩先生正叫克銳·闞特唱歌哪,”他回答。“克銳在椅子上扭扭捏捏的,好像聽說叫他唱歌害起怕來,他爹正開口替他唱哪。”

“不錯,我能聽見那老頭子的聲音,”克林說。“那麼他們是沒跳舞的了,我想。朵蓀也在屋子裏嗎?我看蠟光前麵有一個人影兒活動,樣子好像是她。”

“不錯,是她。看她的樣子,好像很快活。她滿臉通紅,好像因為費韋不知道對她說了一句什麼笑話,正在那兒笑哪。哎呀!”

“那是什麼聲音?”克林問。

“文恩先生的個兒太高了,他從房梁底下走過去的時候,一跳,把頭磕了一下。文恩太太嚇了一大跳,急忙跑過去了:這陣兒正拿手摸文恩先生的頭,看磕起疙瘩來沒有哪。這陣兒大家夥兒又都笑起來,好像沒有剛才那回事似的。”

“他們那些人裏麵有沒有注意到我不在那兒的?”克林問。

“沒有,一點也沒有。這陣兒他們都把酒杯舉起來了,不知道在那兒給誰祝壽哪。”

“不知道是不是給我?”

“不是給你,是給文恩先生和文恩太太,因為文恩先生正在那兒熱熱烈烈地演說哪。啊,瞧,文恩太太這陣兒站起來了,俺想她那大概是要去換衣服吧。”

“唉,他們都沒有理會到我的,是不是,他們很應該不理會。現在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並且至少朵蓀也快活了。他們一會兒就都要出來回家去了,咱們不要再在這兒站著啦。”

他在荒原上,陪著查雷走了一段查雷回家的路,等到一刻鍾以後,他一個人回到自己家裏的時候,隻見所有的客人,在他出去的那一會兒裏,都已經走了,文恩和朵蓀也收拾好了要起身。文恩牛奶廠裏的夥計頭兒兼打雜兒的,已經趕著一輛四輪敞篷馬車從司提津來接他們,他們新婚的兩口子,就都在那輛車上坐穩了,小遊苔莎和看媽兒就安安穩穩地坐在車後麵伸出去的那一部分。那個夥計頭兒騎著馬跟在車後麵,好像前一個世紀裏那種保鏢的仆人一樣,那匹年老的矮馬,邁著大步,走起來服抬得高高的,每逢走一步,蹄子就在路上像銅鈸一般地磕一下。

“我們現在把你的房子完全留給你一個人了,”朵蓀俯著身子對她堂兄告別的時候說。“我們剛才在這兒喧天呼地的熱鬧,忽然一走,你一定覺得冷清的慌吧。”

“那不算什麼,”克林慘笑著說。跟著他們一行人就趕著車起身走去,在夜色裏消失,克林也進了家裏。和他迎麵寒暄的,隻有滴噠的鍾聲,因為一個鬼魂都沒留下;他的廚子、長隨兼園丁克銳,在他父親家裏睡覺。姚伯就在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想了老半天心思。他母親坐的那把老椅子,就在對麵兒;今天晚上還有人在那上麵坐來著,不過他們好像不大記得那曾經是她的椅子了。但是在克林看來,卻覺得她好像就在那兒,往常如此,現在也如此。不管她在別人的記憶中怎樣,反正在他的記憶中,她卻老是一個高超偉大的聖人,她那種光彩,連他對遊苔莎的柔情都不能掩蓋。然而他卻老心裏難過,因為在他婚筵的日子,在他心裏喜樂的時候,那個母親卻未曾親手給他戴冠冕①,現在事實已經證明,她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對於他是一心痛愛的。他為遊苔莎打算,比為自己打算,更該聽她的話呀。“這都是我的錯兒,”他打著喳喳兒說。“哎,媽呀,媽呀!我禱告上帝,讓我能再作一世人,好為您受苦,來報答您為我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