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賜婚(1 / 2)

景宣帝六年,冬。

祁陽長公主杜杳的名字,就是在這是重新被提及,揚起一片嘩然。

早在六年前先帝駕崩,這位公主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逐漸被朝臣遺忘。

隻是時隔六年,當今聖上卻忽然拿出了先帝的密旨,昭告天下,將恰恰十八的長公主杜杳,嫁給了端平侯孟辭。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封密旨,大多人都驚訝得忘記去思考了。

婚期定在臘月初七,是這一年,最寒冷的一天。

杜杳起得極早,她貫來淺眠,今日又醒得格外的早。

心裏不大安寧,就是極暖和的被窩,待著也是渾身不舒坦。

於是早早梳洗了,去簷下看四處雪景。

積雪足有數尺,便如蓬鬆的棉被,極平滑地將四處都裹得嚴嚴實實,萬物都像是乖乖地裹著被子安眠。

極安靜。

秋水站在杜杳身側偏後幾寸,於是恰恰就能看見一個側臉。

四處銀裝素裹,一片銀白,於是極皎白的光彩印在杜杳臉上,越發襯得一張臉潔白如玉。

秋水便移不開眼,公主真是好看。

眉平而長,額間一枚朱丹印,畫作月牙兒,極尊貴的鳳眼微微上挑,眼波像是極沉極幹淨的潭水。

這樣雪白而精致的一張臉,襯上豔紅如血的朱砂印,該是豔麗的,偏偏眉眼沉靜得將這份明豔壓下去,化作清貴氣。

秋水忽然心疼起來,這樣如花一般的年紀,誰家的娘子不是明媚張揚的。

偏偏,這樣高貴的長公主不是。

長公主杜杳,被整整軟禁了六年。

這六年,連一絲兒天光都見不得,在方寸之地苟延殘喘。

秋水還記得,先帝在時,把長公主視若明珠,摟在懷裏千寵萬寵,生怕受了一絲委屈。

外人看起來威嚴古板說一不二的先帝,關起門來,卻是舉著公主坐在肩頭,笑得胡子都一翹一翹的。

就是玉璽上頭缺的那個角,旁人不知道,秋水卻是曉得,那是長公主年幼無知,拿著玉璽玩耍磕掉的。

“公主,該去準備著了。”

鄭姑姑輕聲提醒道,於是杜杳和秋水一同收了思緒。

“好。”杜杳垂了垂眼睫,便轉身回了裏間,倒是沒有注意到牆角一閃而過的衣角。

瑾南宮的眾人都默不作聲地準備起來,雖說事情冗雜,卻安靜得厲害。

杜杳閉眼去任她們擺弄,心裏卻開始歎息起來,如今她手裏什麼都沒有了,就是離開了這裏,又有什麼用呢……

她恍恍惚惚地上了花轎,再被攙扶著下了花轎,都是恍惚的。

“新婦子到了――”極大的一聲歡呼,杜杳微微回神,便聽見耳邊嘭地一聲,再就是劈裏啪啦的爆竹響。

杜杳微微掀起眼睫,眼前濃煙滾滾,四處都是人,擠滿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一堆衣衫破爛的小童湊做一團,抻著腦袋去瞧杜杳,眼睛亮亮的,滿是羨慕。

有一個被擠掉了鞋,也顧不上撿,直直瞧著杜杳,蠟黃的臉上滿是不掩蓋的向往。

杜杳對他微微一笑,將心裏的酸意壓下去,便移開眼,極端正地舉著團扇,邁開步子往端平侯府裏走。

一陣極凜冽的寒風吹過來,杜杳十八幅的赤紅裙擺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廣袖鼓漲欲飛。

鵝毛般的雪花呼嘯著撲打過來,落在幺紅的衣擺上,明豔得驚人。

那丟了鞋的小童遠遠地看著杜杳,目光呆滯,隻見白茫茫一片天地中,一個豔紅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端平侯府的地麵鋪了紅毯,走上去悄無聲息,杜杳執著團扇,脊背峭拔如一支修竹,餘光便將堂內的人一覽無餘。

最先瞧見的,便是一個精瘦的老人,極清瞿的一張臉,須發皆是花白,唯獨一雙眼銳利而明亮。

正撚須微笑。

杜杳執扇柄的手緊了緊,於是泛出森白的骨節來。臉色也蒼白起來,越發襯得眉間朱砂印幺紅豔冶。

內閣首輔林修,手攬大權,當初一劑湯藥送走先帝的人,也是把她關在瑾南宮六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