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死?他倆還怎麼好過?
僵直了片刻,錢老二的目光黯得快沒邊兒了,轉念一想,隨即利索而決絕地抱起元素的身體,緩慢而堅定地向他停車的地方走去。
事到臨頭,他還能怎麼辦呢?——去醫院唄,傷心難過頂個屁用。
“素……”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好像害怕打擾到她似的,但是,習慣了他的聲調頻率,元素卻聽得異常的清楚,“你乖乖的啊,聽我的話,如果仲子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你一定要堅強……不許埋怨自己,更不許往心裏去……”
心裏一緊,元素拽著他胳膊的手指微微一顫,卻無法回應。
如果她夠冷血,興許可以做到,可她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果仲堯真的為了她而出事,那麼她的疼痛和內疚,真的會伴隨一生。
同樣,她也知道,錢傲也一樣!……她和他,那些充滿了幸福的愛情歲月,都將是個終結,而仲堯的死將會根深蒂固的刻在他倆的腦子裏,永遠也無法淡忘。
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一幕幕的美好通通映上心來,難道……他們的幸福真的要因為仲堯的死亡而終止?
她好怕,好怕……
銼心似的痛苦排山倒海般,以她不可承受之重壓了過來,帶著死亡般的吞噬力量,將她憋在心裏的種種情緒如流石流一般催塌。
心痛得不可抑止,眼前一黑,她就軟倒在了錢傲的懷裏。
“妞兒……”錢老二大驚失色,手臂一緊,垂下眸子望著懷裏已然昏厥過去的女人,那讓人心生憐惜的小臉兒上隻剩蒼白,他托住她軟倒的身體,忍不住失聲疼呼。
心狠狠地抽痛著,他雙臂越收越緊,飛快地向停車點奔了過去。
吱——
不過剛走了幾步,刹車聲就響起,正是白慕年開著車停在了身邊,看到渾身是血昏迷過去的小女人,他驚得臉色驟變,連忙將後座的車門兒打開,讓他倆上車。
“我送你們去醫院,她傷得很重?”
“你問的是心,還是身體?”
目光一閃,白慕年垂著眸子沒有回答,迅速地發動了汽車往醫院而去,透過後視鏡,他看到錢老二抱著女人那小心翼翼的姿態,鼻子不免一酸。
剛才發生狀況的時候,他並不在現場,從酒店出來後,他就徑直走開了,因為他這個人不喜歡人多湊熱鬧,哪知道會發生這麼慘烈的事情?
生活,真是一天一個樣兒。
——
十多分鍾後……
汽車停在了醫院門口,這間醫院,也是剛才救護車送傷者過來的醫院。
車剛一停穩,錢老二就抱著元素往醫院裏直衝了進去,白慕年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將車停到了停車場,然後下車往醫院大門而去。
他到醫院來,並不完全是為了送他倆,同時也因為白慕雅在這間醫院搶救,不管她做了什麼,總歸是他同母所生的妹妹。
所謂血濃於水,他沒有辦法不去關心。
錢老二到了醫院才知道,朱彥已經在送往醫院搶救的路上過世了,人直接就送去了殯儀館,而錢仲堯和白慕雅目前都推進了手術室。
醫院同時收治了兩名重度傷患,參與急救的醫生護士忙成了一團,白色大褂的醫生,嬌俏年輕的小護士,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他將尚未清醒的元素抱進了急診室,放在了檢查床上。
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後麵無表情地搖頭,告訴他說沒有什麼大問題,她的身體也沒有受傷,暈厥的原因估計是心理壓力太大,內心積鬱太深,一時控製不住,氣急攻心導致的休克。
他說得沒錯,不過十分鍾之後,元素就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便猛地坐起身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皺著眉頭急切地問:
“錢傲,仲堯他怎麼樣了?”
“還在搶救!”
這種時候,錢老二當然不可能去吃這種醋,他妞兒的心情,他比誰都明白,理解得像就是看著自己的心一般。
不等她開口,就將她扶了起來,下床直奔手術室。
而這時候的手術室門口,錢老大、程菲兒以及錢司令員夫婦都心急如焚地等候著。
程菲兒默默淌淚,像個女僵屍一般呆坐;沈女士亦是急得直抹眼淚兒;錢司令員緊緊擰著眉頭,臉上滿是沉重而傷痛;而錢老大目光空洞無神,似乎頭發又白了不少,額頭上的紋路更加清晰。
一家人都靜靜地等在外麵,卻詭異的沒有人講話,也沒有人來埋怨元素,就那麼靜默著。
沉默,大多數時候,並不是金,而是痛苦。
心裏卻默默的念叨著,祈求著滿天的神佛,把能求救的神靈都拜了個遍,眼巴巴地瞧著急救室的那扇推拉門兒和不停閃爍的紅燈。
時間一分一秒走動著,並不因為人的焦急而焦急,而那扇門依舊冷漠的緊閉,將他們的所有念想和期盼都阻隔在外。
一閃一閃的手術燈,晃得人眼睛酸澀,更是將人的神經刺得生生作痛。
世間最無情,唯有醫院。
等待,是最難熬的過程,而等待一個急救的親人,是難熬中的火中煎熬,這種對未知結果不確定的忐忑,最能剜心刺骨。
元素一動不動地僵坐在離錢家人稍遠的長椅上,盯著手術室那扇緊閉的門,嗅著攙雜了濃鬱的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蒼白小臉上全是茫然。
“素……”錢老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欲言又止。
“嗯。”
“來,我抱著你休息一下,你太累了!”見她滿臉的疲憊和傷感,錢老二心底裏泛著心疼和艱澀,目光裏全是疼惜的微光。
元素搖了搖頭,腦子裏一片空白,愣愣地望著他,望著他臉上同樣的疲乏,目光空洞地開口:“錢傲……”
“嗯,你說。”
“錢傲,我很怕……如果仲堯醒不過來……”
對仲堯那種深深負罪感和內疚感,會活生生地撕扯她的靈魂,更能破壞她的情感,讓她無可避免,無路可逃。
而這些,錢老二都懂。
他的大手依舊握緊了她的小手,傳遞著力量和勇氣。
可是望著他的眼睛,元素的腦海竟不可抑止的想起仲堯在車禍時說過的那些話,一遍一遍地在腦子裏回放,如同魔言入耳,讓她想屏蔽都不行,讓她的心越來越怕,回握住錢傲的手,她覺得從身體到心都無能為力。
情債,情債,最難償。
沉默了幾秒,錢老二扣緊了她的腰,將她納入懷中,然後隻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內疚而自責地說:
“寶貝兒,別想太多,我們是人,不是神……”
這些話,他說給元素聽,同時也不停地提醒自己,既然是人,就會犯錯,既然是人,都會自私。
更何況,愛情本身並沒有對與錯,隻有是否心甘情願,他妞兒心底怎麼想,他一清二楚,她對仲堯的心痛和悔恨,雖然讓他有些吃味兒,但更多的是心疼,這個女人,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斥著兩個字——
善良。
他愛上她,不就是因為她的善良麼?
“錢傲,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無情?我為什麼總給別人帶來麻煩和傷害?”她忽然默默念叨。
“傻瓜,盡瞎想,就算是麻煩,你也是最甜蜜的麻煩。”淡淡地說完,錢老二伸過手來揉揉她的頭,“我想……仲堯他也這麼想。”
“錢傲,我是一個壞女人……我背叛了仲堯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太壞太壞?”元素喃喃輕喚著,小手始終拽著他的胳膊,心中的不確定和擔憂,讓她的心裏無比的緊張和害怕。
莫名一顫,錢老二低低吼她:“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然後,他伸出手來緊緊捧著她再次泛淚的小臉兒,讓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認真而嚴肅地說:“元素,我們彼此相愛沒有錯……就算真有錯,也錯在我,都是我逼你的,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聽見沒有?”
看到這麼認真的錢傲,聽著他這麼嚴肅的話,元素眼底有那麼一星半點的亮光閃過,是啊,愛情有什麼錯呢?
可是,轉瞬之間,那抹劃過心底的光亮又極快的消失不見了。
錯了,確實是錯了吧!
怔忡之間,樓道裏另一間手術室的門口突然傳來哭天喊地的痛哭聲,聽得人打心眼兒裏泛著寒。
尋聲而望,就在不遠處的手術室門口,站著如秋天落葉般瑟瑟發抖的嚴梅和看不出情緒來的白慕年。
“不,我不相信……我的小雅她一定活著……”
嚴梅哭喊著,聲音卻虛弱得不堪一擊,像垂死掙紮一般怒視著她麵前帶著口罩的白大褂醫生。
接著,她不顧白慕年的阻攔,抓住醫生的白大褂就‘撲嗵’一聲跪了在了冰冷的地麵兒上,哭啞了嗓子:
“嗚……求求你……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
“對不起……白太太……”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連常見的動容都沒有,隻是嚴肅地說了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啊……嗚……
悲涼的哭喊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看到匍匐在地下不停哭泣的嚴梅,元素心裏的緊張和害怕更是飆到了極點,心突突直跳,白慕雅死了……她死了?那麼仲堯……
生命突然消失在眼前的感覺,讓她在痛苦之餘無力感倍增。
白慕雅死了!
她想起了錢宅初遇時,那個看上去單純得沒有一點兒心機的女孩兒,那個說話間嬌笑倩兮,會逗樂的女孩兒,那個喜歡在巴黎時裝周玩街拍,喜歡在威尼斯和米蘭采風,還喜歡意大利南部小鎮的女孩兒……她死了?!
那麼,她該高興麼?
她無數次的想要害自己,她甚至想要她死……就連今天的悲劇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可是,她死了。
都說任何恩怨都能用死亡來清償,但,往往死亡才是最簡單的。
死了的人幹淨了,可是活下來的人要怎麼麵對?
她轉眸望向錢傲,隻見他的目光平淡,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波瀾。
白慕雅愛了錢老二一輩子,可是,即便如今她就死在麵前,也沒能讓他產生任何的情緒,這樣的懲罰對白慕雅來說,是否足夠?
她的生,她的死,他都毫不在意。
她想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付出了生命去爭去搶,終究還是一無所有,連最後時刻那一秒鍾的側眸都沒有得到。
……
這時候,哭得聲嘶力竭的嚴梅突然從地上爬起,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元素走了過來,那張哭得有些扭曲的臉上,充斥著陰霾和恨意。
而她,養尊處優的白夫人經過這一係列的變故,早就沒了昔日的風光。
醜事的敗露,私生女曝光,丈夫的拋棄,兒子的不理解,女兒的死亡,讓這個女人徹底絕望了,聲音刺耳得像破碎的玻璃渣一般。
“你這個賤女人,你好狠的心,我們家的悲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
元素沒有回應,而緊抿著唇扭開了臉去。
就算看在白慕年的份兒上,她也不能反駁,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剛剛失去了女兒的母親,她不忍心。
錢老二有些不爽了,目光一凜地瞥了白慕年一眼。
白慕年微微歎息著拉住了母親的胳膊,作為哥哥,小雅的死他同樣難過,可事實既是如此,這其中有多少是她自己作孽造成的?
“媽,這事兒,咱怨不了別人,還是安排小雅的後事要緊。”
“啊……啊……”瞪著自己胳膊肘兒向外彎的兒子,嚴梅的聲音尖銳得如同厲鬼,眼睛裏帶著癲狂般的怒火和怨毒盯向元素,恨不得將她徹底焚燒。
“怨不得她?沒有她,你妹妹怎麼會死?你說我不怨她怨誰?……傻兒子啊……”
“媽!”麵色一沉,白慕年打斷了她的話:“……這跟素素有什麼關係?你需要休息一會兒,小雅的後事,我會處理,我先送你回去吧……”
看著兒子驟然變色的臉龐,看著兒子看著那女人的眼神兒,看著他為了那個女人跟自己說話這語氣,盛怒下的嚴梅突地拉回了一些理智,猛地想到件嚴重的事兒。
“兒子,你該不是,該不是喜歡她吧……兒子,你聽媽說,這個女人,是,是你爸跟那個女人生的,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千萬別有什麼想法,懂嗎?”
“媽,你胡說什麼?!”他不喜歡任何人提他喜歡元素這件事兒,他喜歡她,他就埋在心裏默默地一個人喜歡著,他不想對她和錢老二之間的感情造成任何的困擾,這是一個男人的最基本原則。
下一秒,白慕年愣了……什麼?媽說的什麼?親妹妹?
他爸為了一個女人要跟他媽離婚他是知道,那個女人是爸爸的舊相好,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卻知道,那個女人竟是元素的媽媽?
……不可能!
他們離的距離並不遠,所以,嚴梅的話非常清晰地傳到了元素和錢老二的耳朵裏,兩人對視一眼,臉色驟變,陶子君和白振聲是有個女兒不假……可,檢測結果不是證實了元素不是陶子君的女兒麼?
嚴梅這麼說,可有證據?
聽了他母親的話,白慕年有些慌亂起來,轉眸看著元素那張蒼白仍舊不失嬌媚的臉,仔細地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嚴梅的話起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他竟越看越心驚。
猶記第一次在帝宮見到她時,第一眼他就覺得她那麼有親近感,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開口給她說得第一句話就是‘這妹妹看著有些眼熟……’
還記得,當時他這話被錢老二狠狠的嘲笑了,可是,那的確是他當時內心真實的想法……
不,隻不過是湊巧罷了,他搖了搖頭,扶起母親,皺著眉頭凝重地說:“媽,這種玩笑開不得!”
抽泣了一聲,嚴梅那眼神兒像要吃了元素一般,有些不甘心地吼:
“玩笑?!是不是玩笑,你爸最清楚。”
“爸?!什麼意思?”白慕年皺眉。
仔細打量著兒子,再惡狠狠地瞪著元素,嚴梅突然扯起一沫冷笑:“我的意思是,你爸已經拿到了鑒定結果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親生女兒,也就是……你的親妹妹……”
“什麼……”
隱隱幾聲抽氣,所有人都愣住了,短暫地沉寂了幾秒。
白慕年是了解自己母親的,更是清楚地知道,她這話絕對沒有撒謊的成分在裏麵。
而元素隻覺得腦子裏一陣暈眩,嚴梅的話讓她沉澱了許久的情緒重新在身體裏炸烈著,那種對親生父母的渴望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片時片刻。
如今再被提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每一個細胞都在擴散著不知名的情緒。
驗過了!?她是白市長的女兒?為什麼又不是媽媽的女兒?!
誰能回答?
白慕年的拳頭握得咯咯響,他似是沒法兒接受:“既然爸做了親子鑒定,為什麼他沒有告訴素素,為什麼又沒有將這件事公開?”
“我哪知道為什麼?問你爸去……總之,老天沒有長眼睛……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嚴梅再次嚶嚶的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罵累了,也哭累了,整個人癱軟在了長椅上不停地油泣。
白慕年動作有些遲鈍地替她擦幹了淚水,手軟還有些不聽使喚,他還沒有消化掉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緊接著,他扶起嚴梅,衝錢老二和元素點了點頭,徑直離去了。
走廊裏,沒了嚴梅的哭聲,一下子安靜了。
良久,誰也沒有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元素才從被錢傲緊箍著的手臂裏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
四目相對,一秒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錢傲……”
“元素……”
微愣,兩人再次開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再次同時開口說了同樣的話後,元素就閉嘴了,眼神兒中的意思是讓他先講。
抬手,錢老二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安慰:“寶貝兒,你別想太多,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放心吧。”
“錢傲,你說,白太太她說的是真的麼?”元素說著說著低下了頭,聲音也越來越小,她不敢相信,但隱隱又有些期盼。
錢老二輕撫著她柔軟的長發,眸底和聲音裏充斥著滿滿的心疼:“傻妞兒,是不是真的,等這事兒完了,問過白叔不就知道了麼?……你希望是真的麼?”
元素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
兩個人的目光對視了幾秒,她才覺得這搖頭會產生歧義,心尖竟然猛地一抽緊,然後用力將他抱緊,臉頰蹭著他的胸口,“我是想說……我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
“我是說,我知道你不知道……”
“……”
繞口令似的幾句話,竟讓兩人的心底一直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
微微歎息,將這兒放在了一邊兒,暗暗祈禱著仲堯快快醒來吧……然後,再然後,大家都幸福和快樂吧……
……
時間是希望,時間偏又無情,過得極慢……
一個小時……
再一個小時……
一個又一個小時,節奏不亂……
直到天色漸黑,直到走廊裏的錢家人那心煎熬得快熟透了,手術室明滅交替了許久的指示燈才終於熄滅了。
慌,亂,忐忑,各種情緒在交織,期待結果,卻又害怕結果。
心裏狠狠一抽,元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輕喃:
“錢傲……他……他……”
眼睛有些酸澀,錢老二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口吻異常堅定:“他不會有事的,咱倆錢家的老爺們兒,都是屬貓的,九條命,哪那麼容易死?!”
話是這麼說,不過隻是安慰罷了。
緊接著,手術室緊閉的門兒就被人從裏麵緩緩推開了,然後,那個中年男醫生嚴肅地走了過來揭開口罩,目光裏掠過一抹遲疑,然後沉重地歎氣:
“錢司令,錢書記……仲少他……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又是一句已經盡力了。
“不……”
看著醫生一張一合的唇,元素有一瞬間的耳鳴,心如針紮一般疼痛,幹涸了好久的淚水再次奪眶而下:“不,不,錢傲……他肯定活著……”
周圍的錢家人如何哭如何嘶叫,她聽不清了,隻是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情緒激動得幾欲崩潰。
死了,仲堯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驟然站起身來就想往手術室裏衝,可幾秒之後,站立不穩的她倒在錢老二懷裏再次昏了過去。
之後發生的事,她都不知道了。
恍惚的神經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秒,跳躍著——
仲堯死了,仲堯為了救自己死了。
她該怎麼辦?這帶著生命的情債,讓她怎麼還?怎麼還得清?
……二爺分割線……
叮鈴鈴……
像聽到鬧鍾的聲響似的,元素條件反射一般,猛然從床上坐起身來,這些天她總是這樣,睡不安穩,在半夜驟然驚醒,那一幕一幕總是過電影一般不斷地在她腦子裏放映……
白慕雅死了,朱彥死了,連仲堯也死了!
她不記得那天她是怎麼回的家,不記得錢傲怎麼為她洗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她隻知道沒兩天朱彥就出殯了,仲堯也出殯了。
當然,這些都是錢傲告訴她的,她那天從醫院回來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發燒驚厥,惡夢連連,於是,錢傲便什麼都不讓她參與。
這時候,臥室裏黑沉沉的,沒有燈光。
窗外,也沒有。
摸了摸身邊,錢傲不在床上,他哪去了呢?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她才依稀覺得有斑駁的晨光透過窗戶。
怔怔地坐著,原來天還沒亮,可她為什麼聽到鬧鍾響呢?
難道她產生了幻聽?
披衣下床,她緩緩地往隔壁的書房而去。
她知道,錢傲在這個家裏,除了臥室,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了,他喜歡在這兒處理公事或者……私事!
她輕輕推開門,書房裏,竟然沒有點燈。
書桌前寬大的椅子上,錢傲仰頭半躺著,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滅,燃著點點的星光,將這個男人的落寞染得很是純粹。
啪……
她摁亮了燈,入目一望——
估計這一輩子她都沒法兒忘記,此時此刻看到錢傲的樣子,那麼的痛苦,那麼的糾結,那麼的狼狽……
他在自責,一如她。
心裏狠狠一抽,她慢慢走近,拉了拉他的寬大的睡衣袖口:“錢傲……”
眸光一閃,錢老二仿佛剛剛回過神似的,摸了摸她的小臉兒。
“醒了?我馬上就回去了……怕煙嗆著你,出來坐坐。”
元素沒有拆穿他偽裝的鎮定,卻掩飾不住自己聲音裏濃濃的苦澀。
“錢傲……我們怎麼辦?”
他們的愛情,好不容易曆經艱辛,為什麼就不能順風順水的走到底,他倆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幸福啊,為什麼活生生地給壓上了永遠無法挪動的情債大山?
張了張嘴,錢老二目光微閃,將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伸出手來將她攬在懷中,無奈地低歎:
“會過去的,寶貝兒!”
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元素總覺得這事兒過不去了,可是過不去又該怎麼辦?她無法思考下去。
命運,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
明明垂手可得,突然間便雞飛蛋打……
看著她有些慘白的小臉兒,錢老二輕歎一聲,打橫抱起她便往臥室而去。
窩在他的懷裏,元素感覺到了彼此除了溫暖之外的別樣情緒,他倆現在的日子,都是仲堯用命換來的啊……大床很柔軟,但她卻覺得躺在上麵無法安心。
“錢傲……我睡不著。”
“妞兒,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一天……”錢老二苦笑。
“好!”
誰說不是呢?
明天,再明天,無數個明天之後,他倆是否能夠淡忘這一切?
……
瞪著眼睛到天明,兩個人都沒有再講話,其實彼此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但是卻都刻意的回避著交談。
仲堯的陰影果然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錢老二蹙緊了眉頭,下巴處一晚上便長出了青青的胡茬子,彰顯了他滿臉的疲憊。
元素心裏有些疼。
那麼英俊瀟灑的錢二爺,那麼無所不能的錢二爺,怎麼也疲憊如此了。艱澀地伸出手去撫著了他的眉目,她輕喚:“錢傲……”
喚了他的名字,可接下來說什麼,她卻不知道了。
讓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麼?
“妞兒!”緊緊環住她,錢老二將頭埋入她的肩窩兒,沙啞的嗓音裏帶淡淡的歉疚,“你信麼?我寧願是我,而不是他……”
“我信。”用手環抱住了他的腰,與他緊緊依偎在一起,元素有些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好聞的薄荷味兒。
此刻,她覺得生命太脆弱,說不定哪一個時刻,哪一個人就會離開,就會永遠的失去。
所以,珍惜每一次的溫存,將每一個擁抱都當成世界末日的最後一次。
“寶貝兒,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一直陪在你的身份,就不會出這件事兒了,我這輩子,做什麼事都沒有後悔過,可是現在我真的後悔了,元素,以後,我永遠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聽著他的愧疚和自責,元素暗歎著宿命論的作用!
每一次她和他分開,幾乎都會出事。
兩人緊緊相擁,良久良久都沒有放手,可是,心情卻永遠都開心不起來。
這時候,錢傲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錢老二沒有動彈,仍舊緊緊地抱著元素,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知道。
直到電話再次響起,元素穩不住了,推了推他:“接吧,萬一急事兒。”
皺了皺眉,錢老二瞟了她一眼,才將手機拿了過來,聽著電話裏傳來的消息,他的臉色變幻莫測,剛開始是喜悅,然後變成了擔憂。
“怎麼了,錢傲?”
“……沒事兒,公司裏的事兒!”
皺眉看著她,錢老二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元素,不管怎麼樣,都不要放棄我們的感情,懂嗎?”
沒料到他的思維跳躍幅度這麼大,元素一時噤聲,良久才歎:
“我懂!”
沉默了幾秒,錢老二似是有些難過:“那就好……我不希望你背上思想包袱。”
可人的思想和情感,最是由不得人自己做主,仲堯即便死了,卻永遠活在了元素的心中,這樣的結果,他不想,她也不想,卻毫無辦法。
錢老二有些感觸地撫著她的臉,突然問道:“元素,你願意相信我嗎?”
“信,一直都信。”
抿嘴淺笑,錢老二再次罕見的用他有限的情商說出了一句超越情感教授的話來:“元素,其實幸福,距離我們並不遙遠,實事上,隻需要給我們自己的心一個台階,順著台階下來,生活還是美好。”
心的台階?
元素一怔,傻乎乎地看了他好幾秒,然後環住他的腰,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問。
“那麼錢傲,我們的台階在哪裏?”
“你隻要信我,跟著我走這個台階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再次聽到錢老二霸道的說這種話,她竟莫名的想起了初識時候的他,那個時候的錢二爺,懷揣著對全世界的滿不在乎,囂張狂妄得一臉欠抽樣兒。
可這個男人,最後竟會把她給寵溺得沒邊兒。
那時——
他欺負她,打過她,罵過她,時不時的訓她,可也是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疼愛她,他明明想對她好,可是卻抹不下那點兒大男人的麵子,偏要裝出一臉趾高氣揚的痞樣兒來。
帝宮,h市,似錦園,鎏年村,ares,大街小巷,一路走來……
往事一幕一幕,她心裏的某處在不斷融化。
仲堯也說了,珍惜,她真的應該珍惜。
……
再次睡下,心裏似乎放鬆了不少,這個回籠覺她反常的睡得安穩,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一睜開眼,就瞅到男人幽深的眸子。
心裏一暖,她露出了這段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早安。”
“乖,早安。”
彼此一笑,融洽情暖。
趁元素去浴室洗澡的時候,錢老二指尖夾著煙,坐在床上就拿出手機撥通了白慕年的電話。
“喂。”
電話裏,白慕年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很顯然還是沒有睡好的產物,出了這種事兒,他的日子也同樣不好過。
“年子,我準備結婚了。”錢老二淡笑。
很多年前,他倆曾經彼此承諾過,不管誰要結婚了,對方必須要第一個知道。
錢老二沒有忘,白慕年當然也沒有忘,甚至他連吃驚都省了,聲音淡淡地問:
“這麼急?”
“是啊……急。”
“日子都定好了?”
“這好辦,待會兒讓我媽選個好日子就成。”
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白慕年低沉的笑聲:“恭喜。”
“同喜。”
“我?”白慕年微微詫異,淡定地揶揄:“你牽著我喜歡的女人進了你的圍城,你是功德圓滿大喜一件,對於我這傷心人來說,喜從何來?”
“妹妹結婚,你做哥哥的難道不喜?”
再次沉默,這次時間停頓得更長,最後,白慕年歎了一聲,“那事兒我問過我爸了,的確是真的,陶媽也知道……不過,他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素素和陶媽會不是母女,不告訴素素這件事,也是陶媽要求的,她不想讓素素認我爸,所以……你知道的,老一輩的感情,咱也插不上手……”
靠在床頭,錢老二伸展了雙腿,笑了:
“好吧,這事兒我會想辦法,總歸能有合理解釋的,你瞅我媳婦兒那長相跟我丈母娘還是有幾分相像的。對了,仔細想來,和你這大舅子也像啊。”
大舅子?!
白慕年低低笑了一聲,笑得很苦。
他記得當初以為元素是錢老大女兒的時候,他還勸錢老二來著,當時錢老二反問他‘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這會兒,選擇題到了麵前。
素素是他的妹妹,他還能繼續喜歡她麼?繼續守著那份本就見不得光的情感,自我沉醉,自我麻痹麼?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他應該讓自己的心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來,而不是繼續向不歸路上前行。
可惜……
他暫時還做不到,把她當成小雅一樣的……妹妹!
“年子,你丫開心傻了?”
“滾!錢老二,實話說,要是擱以前,打死我都不相信你會變成妻奴,就說你以前那些花邊兒吧,我替你收拾了多少梨花帶雨的好妹子啊……唉,你記住了,往後我就是素素的娘家人了,你要有什麼對不住我妹子的地方,我認得你,我的拳頭可認不得你。”
“嗤,你打得過我麼?……不過,大舅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我自個兒的媳婦兒,我不疼誰疼?”
“嗬嗬,那就好,那就好……好好過吧。”
白慕年這話說得很真誠,而錢老二回答得也很慎重:“謝謝!”
想了想,白慕年又問:“你家裏能同意麼?何況剛剛出了這麼些事兒……我看你夠嗆啊!”
挑著眉頭,錢老二淡定地反問:“年子,你第一天認識我?我錢老二要做的事,誰攔也沒用……”
“你丫還是這麼囂張!”
“我一向囂張……何況,我這不是給仲子衝喜麼?好事兒啊!”
“虧你想得出來,好吧,等著你的好消息。”
錢老二剛放到電話,就看到元素擦著頭發走了過來。
心裏很暖,他笑著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愣了愣,元素慢慢地走了過去,剛一坐到床邊兒,手裏的大毛巾就被他抽走了,然後他就著毛巾輕輕幫她擦拭著頭發。
動作溫柔,目光深沉,蘊含深情。
將頭發擦得半幹,他放下毛巾,伸手圈緊她的小腰,將下巴擱到她的肩膀上,像小狗般輕輕蹭著她的臉頰。
“元素,嫁給我吧!”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閑話家常一般的語氣,讓元素吃了一驚,有些震撼。
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她再熟悉不過的銳利雙眼裏隻有認真和慎重。
彼此互望,他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情。
以前她曾經幻想過,錢二爺求婚會是人什麼樣的場景,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清晨,突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沒有鮮花,沒有戒指,自然得像是結婚多年的老夫妻補辦婚禮一樣的淡然。
“你在發什麼愣?”見她不講話,錢老二的聲音裏,竟帶著一絲莫名的緊張。
“我……”
“你,你個屁啊,你該說好。”
元素沉默了一下,點頭:“好。”
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仿佛她這一同意,所有的陰霾都會消散一般,錢老二開心的摟著她在床上翻滾了一圈,才雙手撐在她的頭頂,開心地笑著:
“一切都交給我來安排。”
元素偎依進他的胸膛,聲線略顯疲軟,依舊是一個‘好’字。
“那……現在,我美麗的新媳婦兒,能不能給老公提前派發點兒福利?”錢老二笑著,俯下身就去吻她。
這些日子,除了淡淡地親吻和擁抱,他倆都沒有更多的親熱,他知道他妞兒心裏隔應,便忍著不碰她。現在以為她放下了,可剛一接觸,她竟輕顫了一下,怪異地想到了死去的仲堯,魔障似的覺得他倆不該這麼幸福。
慌亂地用小手撐著他的胸口,輕歎。
“錢傲……”
她的僵硬錢老二自然感覺得到,停頓了好幾秒都沒有動彈,也沒有言語,隻是目光定定地望著她,然後翻身下來,揉了揉太陽穴。
“嗯,我懂,過些日子吧。”
“對不起……”
強忍下心裏的酸澀,錢老二能夠理解她心裏的感受,嘴角掀起一抹勉強的笑容來:“乖,你的做法是對的……咱們再等等。”
……
興許是錢家屢屢出事兒,都有些煩悶了,錢老二提出和元素結婚,錢家竟並沒有任何人反對。
就連以前對元素頗有微詞的沈女士在經過這連番的變故之後,似是對世事都看得更為透徹,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大力攛掇,選婚期,訂酒宴,選擇婚慶公司,印製請柬,商議製定婚禮的風格和流程,一應事務張羅得比誰都積極。
三天後……
全球頂級的婚紗攝影團隊帶著他們的拍攝理念抵達j市,用時整整十天,拍攝完了整整十五套風格各異的婚紗照,用洋溢著歡笑和幸福的婚紗照來詮釋了他倆的感情。
拍攝完最後一張時,那個來自華盛頓的老攝影師微笑著看了許久這最後的一個鏡頭,然後豎著大拇指,笑著喊了一句,
“very/good。”
看著身邊兒微笑的女人,錢老二心裏無比舒暢,難得熱情地給老攝影師道謝。
不料,那老攝影師擺了擺手,用英文流暢地說道:“該我謝謝你們,作為一名婚紗攝影師,鏡頭上能捕捉到這種難得一見的幸福,能拍攝到這麼完美的愛情,分享著你們的幸福,我很開心,我謝謝你們。”
想不到這老外這麼爽朗,錢老二注視了元素數秒,笑著用英文回應,“老先生,那我能不能邀請你參加我們下個月的婚禮,到時候,你可以隨意捕捉我們的婚禮鏡頭,純正的中式婚禮。”
“好啊!我對中國的婚禮,也很好奇呢……”
元素笑了笑,見錢傲樂得眼睛都在發光似的,不由得也有些感慨。
她,真的要和錢傲結婚了?
……
十天後……
元素剛剛下樓就看到沈女士和錢司令員正拿著錢老二親自設計的婚宴請柬笑得樂不可支,就連許久沒有笑容的錢老大也牽了牽嘴角。
有這麼好笑麼?
狐疑的接過來一看,請柬上被錢二爺印上了一張‘2012世界末日,諾亞方舟登船票’。
嘴角一抽,元素沒有忍住,終於笑出了聲來。
此後幾天,錢老二沒事就呆在書房裏。
二爺幹嘛呢?
手提毛筆,親自在請柬上書寫宴請的賓客名字,完全不假任何人之手,每一筆每一畫剛勁有力,虎虎生風。
他對婚禮的重視程度,讓沈女士感歎的直搖頭,隱隱還有些後怕,要是她真的咬死了不讓他取元素這丫頭,都不知道依他的脾氣,會發生什麼事情。
十五天後……
婚宴的流程和風格基本敲定。
這天從公司回家,錢老二特地帶著元素去了一個地方——他倆的婚房。
原來他早早就在西郊自建了一處別墅,自己設計規劃裝修好了婚房,此處人工溪流,花架秋千,田園風的裝修看上去並不顯得奢貴華麗,卻處處透著濃鬱的溫馨。
不多不少,恰恰打動了元素的心。
這,正是她最最喜歡的風格。
“錢傲,這都是你什麼時候做的?”元素眼波蕩漾,笑著望向錢傲,心裏很軟,很輕,像有根羽毛在輕以撓動……
錢老二輕笑,嗬嗬樂著。
好吧,其實二爺是個有些別扭的男人,矯情地附到她的耳邊,低聲道,“很早很早,當我確定要把你納入我的管轄範圍的時候。”
朝他懷裏窩了又窩,她感動得不知所已:“錢傲,謝謝你,給我的全都是最好的。”
斜睨著他,錢老二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坐在腿上:“往後,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好嗎?”
眼眶泛著淚,元素笑著點頭。
“好。”
二十天後……
去了外地拍戲匆匆趕回來的顏色一下飛機就撥打元素的電話,對於她來得突然的結婚消息,開心之餘有些薄怒。
“啊,結了?經過我同意了麼?”
聽到她口氣不善的叫囂聲,元素自然知道她在開玩笑,於是也笑嘻嘻的回應:“顏女王,奴婢錯了,不該不經過你同意擅自做主。”
“這還差不多,噯,姐妹兒,我剛到j市,晚上咱們聚?正好瘋子也想你家二爺了……我告訴你啊,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你家錢二爺的小受啊?隨時嘴裏念叨著,特瘮人!”
元素最近為了籌備婚禮的事有些夠嗆,有些不想去,卻被顏色在電話裏劈裏啪啦一頓說道,疲勞轟炸之下,沒法兒隻能同意。
顏女王,威勢不減。
……
夜晚的j市,清新婉約,霓虹閃爍,微風輕拂,煞是宜人。
元素應邀和錢老二一起到了顏色指定的一家泰國餐廳,搞笑的是,這家餐廳看上去裝修得普通平常,但卻取了一個很騷包的名字——媚色。
突然間有些理解顏色為什麼選這兒了,都‘色’啊!
走進裏麵兒一看,才終於領悟到看東西別看表麵這話的含義了。
別看它外包裝不咋滴,包間裏的布局卻挺溫馨甜美,這氛圍持上去就是為了情侶設計的,情侶座上還擺著滴著水的嬌豔玫瑰花。
兩個女人許久沒有不見,湊到一塊都有些興奮,顏色更是大呼小叫,這小妮子的神經還是那麼大條,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餐桌上各種搞怪和搞笑。
錢老二好笑地搖了搖頭。
然後拍了拍徐豐的肩膀,目光裏閃過一抹促狹,表情卻無比淡定地問,“瘋子,哥哥上次教你那兩招難道不好使?怎麼還沒把你家的母老虎降伏?”
白了錢老二一眼,徐豐狀似妖嬈地吹了聲口哨:“嘖,怎麼可能呢?哥哥,不瞞你說了,現在弟弟我的地位那是與時俱進了……就這麼跟你說吧,喊她東不敢往西,指南不敢去北……嘿嘿!”
看著徐豐變幻不停地麵部表情,錢老二突然爆發出異常歡樂的大笑聲,嗤道:“你丫就編吧,誰信你?”
“不信?”
“指定不信。”
“好,不信是吧,立馬表演一個給你瞅瞅!”
瞄了一眼正和元素說說笑笑的顏色,徐豐突然輕咳了一聲,待她回眸時,挑了挑眉,大言不慚地說:
“媳婦兒,過來,給爺點根兒煙。”
喲嗬,拽啊!
元素和錢老二麵麵相覷,這是咋了?火星撞地球時的遺留產物?生物變異了?
擱以前的正常情況,這時候顏色應該立馬站起身來,像紅太狼起的,抓著大鍋鏟就往徐豐腦袋上扣,嘴裏還得叫罵‘你這個笨蛋,憑什麼指使老娘。’
哪曾想,事實簡直大相徑庭。
瞥著他倆一臉懷疑的眼神兒,顏色連忙點了點頭,放下手裏的筷子,順從地站起身在桌上的煙盒兒裏抽出一根煙來,輕輕塞到徐豐嘴裏,再劃燃火柴替他點著了。
更離譜的是,她似乎是為了配合自己的溫柔動作,連平日裏大咧咧的嗓子都變了聲兒,溫潤柔和地說。
“瘋子,你請抽煙……”
“啥瘋子瘋子的?老公不會叫?”猛吸了一口煙,徐豐不爽地瞪她。
眸子微微眯起,顏色改了口:“是……老公……小心點,別嗆著……”
這,這也太讓人意外了吧?
元素直接就懵了,下巴都差點驚得掉下來。
可,沒有最雷,隻有更雷,更雷的還在後麵。
徐豐冷哼了一聲,似乎對於顏色的主動套近乎還不太領情似的,橫挑鼻子豎挑眼兒的吼了一嘴:
“慢騰騰的,沒點眼力勁兒,下次主動點!”
“好,老公指點得是。”再次迅速點頭,顏色皺著眉弱聲說道。
末了,還在徐豐肩膀上像拍灰塵似的拍了拍,動作溫柔得體,微垂著頭不敢抬頭直視徐豐。
微張著唇,元素靜默了老半天也沒弄明白,桌子底下踢了踢錢老二,小聲地用嘴型比劃著,那意思是‘怎麼回事?’
錢老二笑了笑,衝她眨了眨眼,同樣在嘴裏比劃‘呆會兒告訴你……’
成功將他倆駭住,這麼一來,徐豐牛得沒邊兒了,雙腿交疊著蹺起了二郎腿,拽得二五八萬似的衝錢老二得瑟地笑:
“咋樣?哥哥,瞧我這媳婦兒調教得不錯吧?”
深邃的眼眸一眯,錢老二嚴肅地點頭:“成,哥們兒有脾氣,來,咱哥倆碰一個。”
“喝!”
元素愣了,被他倆這弄得一頭霧水,蹭了蹭顏色的肩膀,小聲問:“咋啦?你家瘋子欺負你了?”
撇了撇嘴,顏色搖了搖頭,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讓眾人聽個明白,“沒有,我老公對我好,我這是心甘情願的對他好。”
聲音嬌軟,細甜。
可這話卻膩乎得讓元素頭皮發麻,差點兒嘔吐,顏色這小妮子啥時候學人家這麼細聲細氣的說話了?這……這簡直反了天了。
再望向徐豐時,隻見他得瑟的抑著頭,挑了挑眉頭!
呔,真牛兒上了!
毫不介意他倆的驚詫,顏色自得其樂的為徐豐夾了一筷子菜才轉眸問元素,“你倆這就要結婚了,領證了沒有?”
元素搖頭,淺笑:“錢傲說領證和婚禮得同日進行,要不然都不知道哪天是結婚記念日了。”
“哦?!這個有創意啊!”
“是啊,為了兩全麼……中國人一般把婚宴的日子當作結婚的日子,可是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其實領證才是國家認可的麼。”
“有道理……話說,我可不準備送禮的啊。”
抽了抽嘴角,元素拍了拍她的手,佯作陰惻惻地睨她:“別不憨直啊,當初可是講好的,大紅包……啥叫大紅包?!”
“瞧你那財迷樣兒!”顏色噗的一笑,再次恢複了搞怪的神情,擠眉弄眼兒地調侃:“我說小圓子,你丫坑爹呢?睡著這麼大的財神爺,還缺錢麼?”
元素斜了她一眼,“能一樣麼,這是私人進賬!”
橫了她一眼,顏色罵罵咧咧說:“靠!他的不是你的?!他人都是你的,還在乎錢?”
“……!不給紅包,我就把你攆出去!”
“嘿嘿!”顏色狠狠咀嚼著食物,給她甩白眼兒,“那敢情好,新娘攆人可不吉利哦。”
收斂了笑容,元素正色:“寧願不吉利,也不能不要禮金。”
倆姐妹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玩笑著,毫不含糊地鬥著嘴,誰都不吃虧,錢老二看著元素臉上許久沒有的開心笑容,心裏蘊藏了好久的陰霾也消散了。
第一次,他覺得徐豐這小媳婦兒還是有點作用的。
念及此,他還特地給徐豐遞了個眼神兒,以示褒獎。
女人鬥嘴,兩個男人一句嘴都插不上去,隻得聊著自己的話題,而錢老二目前最關心的就是他的婚禮,這次婚宴的酒店是沈女士張羅的,包了j市最豪華的五星級香格裏拉大酒店整整兩天,包括客房部,因為有好多從外地趕過來的賓客。
“哥哥,你這場麵弄得挺大的啊……這是準備驚動整個j市?”
“別介,我還覺著委屈了我家媳婦兒呢,實話說了吧,婚慶公司的策劃方案我就沒有一個完全滿意的,不過……暫時還是不好再折騰吧。”
點了點頭,徐豐當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畢竟家裏剛辦過喪事兒,這樣已經夠高調了,那件事兒,他倆心裏肯定過不去。
有些傷口是不能碰的,這一點徐豐再傻也清楚。
所以話鋒一轉,他立馬換了話題,笑著調侃:“哥哥,香格裏拉不是有一套迪拜標準的總統套房麼?那啥專門接待各國元首、王室人員什麼的,有錢可都住不到,那啥,你新婚的時候,讓弟弟帶著媳婦兒在那過過癮?”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錢老二手指在桌麵兒上敲了敲,打趣道:“……你就扯吧,難不成在那辦事兒,感覺不一樣?”
聞言,徐豐隨即帶笑:“那是當然,迪拜麼……噯,可別跟我說不行啊……太不夠哥們兒。”
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元素碗裏,錢老二知道他是開玩笑,但還是實話實說:
“別說,那天還真不成,我專門為一個特別的客人預定的。”
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徐豐挑了挑眉,“誰啊?這麼慎重。”
他挺好奇的,依錢老二這種性子,絕不可能僅僅為因為一個人的金錢或者地位而重視他,那麼這個人一定不簡單。
遲疑了一下,錢老二淡淡地吐了兩個字:
“邢帥。”
徐豐一怔,放下筷子:“他?!”
錢老二點點頭,“嗯,上次c市地震時,虧得他幫忙,要不然……這不好久沒見了,這家夥平日裏偷雞摸狗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趁這機會聚聚吧。”
其實他是知道的,邢烈火那剛組建不久的‘紅刺’尖刀特種作戰隊,手底下雖然僅僅兩千多人,可他們執行的那些任務,全是關係到國家命脈的一些高端機密,還涉及到與國外一些敵對武裝的侵襲與反侵襲。
當然,這都是從錢司令員那裏得到的內部機密。
可,可這卻被二爺一句話概括成了——偷雞摸狗。
沉默了一下,徐豐同樣諱莫如深:“這家夥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啊。”
“誰是太子爺啊?”聽著他倆說得神神秘秘的,顏色忍不住問了。
瞪了他一眼,徐豐今兒還真端上大爺架子了:
“有你娘們兒啥事兒啊,好好吃你的飯!”
低垂下頭,顏色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元素沒聽清。
見狀,錢老二無所謂地輕笑一聲,看她今兒把他妞兒逗樂的份上,回答了她的疑問:“啥叫太子爺不很明白麼?當今朝堂之上,權柄在手的人物誰姓邢?……是誰自個兒琢磨去。”
“哇!”顏色這下激動了,連徐豐的臉色都不顧了,兩隻眼睛泛濫得直冒星星眼兒:“太子爺結婚了沒有?長得帥不帥,有女朋友沒有……二哥,這回你得幫幫妹子,讓俺做個太子妃啥的……不對,做個姬妾也行啊,啊哈,是吧……”
她樂得嗬嗬的,對席間的陰風陣陣絲毫不查。
徐豐那雙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了,死盯著她,然後眼神兒退縮,幾次三番的空間交戰後,顏色終於打了個哈哈,
“哪啥,我說著玩兒,還是算了吧,太子爺太猛,我也吃不消啊!”
看他倆逗寶似的裝怪,錢老二輕笑,“你放心,絕對單身……可惜他有個怪癖。”
徐豐再狠,也狠不過顏色的好奇心,她咬著筷子問:“說說,啥怪僻?”
“他不喜歡女人。”
顏色大吃一驚:“他喜歡男人?”
咳咳!
錢老二差點兒被口水嗆死,要是邢烈火知道有人說他喜歡男人不知道作何感想:“當然……也許……吧!我也正惆悵呢,是給他準備女人呢,還是準備男人?”
興趣兒正濃的顏色還得再問,卻接受到徐豐崩潰的眼神兒和不滿的指責:
“媳婦兒,少在那兒耍寶了……你丫欠收拾呢?”
顏色砸砸舌:“……隨便問問麼,吃飯吃飯,老公,來,吃菜吃菜。”
然後,埋下頭看看麵前香氣撲鼻的菜肴,拚命地撥拉。
元素瞧得哭笑不得,不跟他們閑扯,她覺得目前最打緊的事兒,就是把這些貴得嚇人的東西吃完,要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浪費是最最可恥的。
一頓飯吃下來,顏色吃的挺爽,徐豐吃得挺得瑟,元素吃得莫名其妙,錢老二吃得笑眯眯。
出了餐廳,互相道別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錢老二拉著元素的手先上了車,然後開出一段距離又退了回來,將車停在一個陰影處,示意他看餐廳門口。
白了錢老二一眼,她想不明白二爺啥時候這麼有興致幹這種事兒了?
可定神一看,就捂著嘴樂了。
這,太扯了!
隻見顏色壓根兒不坐徐豐的車,而是衝到公路邊上去攔出租,那臉上的表情,哪裏還有剛才在餐廳裏的那麼溫順啊,直接從小綿羊化身成了紅太狼。
而徐豐正死死拽著她的胳膊:“媳婦兒,別別……咱不是說好的麼?有外人在的時候,你就給我長長臉,回家我任你蹂躪。”
顏色使勁兒甩了甩手,掙脫不了就狠勁兒地瞪他:“誰讓你蹬鼻子上臉兒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給個笑容你就綻放。”
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出租車,徐豐衝著人家司機就吼,誰也不想惹事兒,又開走了,把顏色氣得不行,使勁兒和他作。
徐豐一看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也不太像話了,被熟人看見更是丟人現眼,幹脆攔腰將她一抱就走,嘴裏還哄著:
“媳婦兒,我錯了啊……不過,媳婦兒,你這表演的功夫真的太棒了,越來越爐火純青了,瞧著把二哥二嫂唬得一愣一愣的,你這技術,絕對可以拿奧斯卡……”
好說歹說,連蒙帶騙,連扯帶拽的,徐豐終於把顏色弄到了自己車上。
噗哧一樂!
看著他倆上車離去,元素實在忍俊不禁了,轉過身摟著錢老二的脖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錢傲,這倆真的太逗了,樂死我了……話說,二爺真是厲害啊,眼睛有毒吧?你是怎麼發現的?”
嗤!被他妞兒一表揚,錢老二精神頭上來了,整個人飄飄然了,“開玩笑,爺是誰?……這天下有我不知道的事兒麼?”
抬頭翻了翻白眼,元素由著他自個兒去美,閉嘴不答。
不過,今兒晚上,卻是他倆這一段時間以來,最為愉快的夜晚了。
……
忙碌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得特別的快。
轉眼,離錢傲和元素的婚禮隻剩下三天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