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涼風習習。
從湖麵上刮過來的涼風,帶著濕潤的水汽。冷清悠躺在碧水閣黑色琉璃瓦搭建的屋頂上,白日裏的煩躁和焦慮,在這股清涼夜風的慰藉下,漸漸被驅散。張開雙手雙腳,毫無顧忌的仰麵躺下,正是盛夏,漫天的繁星如一捧撒在黑色帷幕上的碎鑽,點點星光點綴其中。
冷清悠從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有的時候,她真的恨不得從未踏出過李家村。這樣,至少一切是是非非都被隔絕在村子外,她還是那個鄉村小遊醫,還過得自在悠閑的小日子。不用整日考慮著如何救人,如何殺人。
想到這兒,之前白雲飛的那番話至今讓她恨得牙癢癢。
唉!標點符號害死人啊!
聽到白雲飛讓她去殺人,不害怕是假的。可就在她手腳冰涼,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想要效仿一回“衝冠一怒為藍顏”時,人家卻閑閑的來了一句:“放心,你不需要動手。配合我演幾出戲就行。”
搞了半天,“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與“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是有莫大的區別滴!
嚇!當時就弄得她一身冷汗還未出完,一頭熱汗已經爬滿了額頭。若不是對麵坐著的那人是白雲飛,她真想瀟灑的將手中的茶水潑過去,請他洗臉。當然,隻是想想而已。
“為什麼是我?”
“很簡單,你不是白雲堡的人。而且,你恨白雲雀。”
丫丫的!你有透視眼呢!連這個都能知道。
“那個時候,你在裝睡?”
“裝睡?我不過至始至終都醒著而已。”
換句話說,就是你笨!
不過不這麼做,他怎麼知道眼前的人是他要找的呢!
不過,他確實猜對了。她恨白雲雀。
五年了。
原本以為,時間可以淡忘一切,包括仇恨。
即使無法忘記,她也會為了哥哥,為了所愛的人,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在四麵相對的那一刻,胸中噴薄而發的恨意,指尖控製不住的顫抖,都在提醒著她,她沒有忘記,隻是將其隱藏得更深罷了。深到,在見到那人的瞬間,險些失控的衝上去。
被師父從棺材裏帶出來後,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自噩夢中驚醒。夢裏,她恨不得撕碎那張端莊秀麗,無比賢良淑德的麵孔。
臉上的黑胎早已消失,可五年前的那一晚,她至今都還記得。是那人,親手捧著茶盞,勸她喝下裏麵的參茶。
飽含關切的語氣,在耳邊柔聲笑道:“悠悠,你嫂子可是過來人。這新娘子頭一晚可得休息好,明早起來上妝時才能美美的。”
“真的嗎?”
可她不喜歡喝參茶。味道苦苦的。
“這是自然。你哥可是特意吩咐了嫂子,督促你今晚早些休息。這參茶雖苦,不過喝了好眠。來,趕緊喝了吧!”
“喝完就好睡了。”
不,是喝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從雲端跌落到塵埃,失去了冷家莊大小姐的身份,沒有了哥哥的寵愛,當她頂著毀掉的麵容,被人光明正大的嬉笑鄙夷,甚至被喚作“醜八怪,最後淪為一個鄉野遊醫時,不是沒有恨過。
又如何不去恨呢?
明明什麼都未做,卻招致這樣的結果。
可在離開了李家村,聽到關於她和哥哥的傳言後,她突然不想報仇了。若真的說出一切,那至今蒙在鼓裏什麼都不知道的哥哥,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