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陌生的氣味,聽見陌生的馬車聲,家家戶戶的犬都警覺地狂吠起來。犬吠聲從村子的這頭蔓延到了那頭。
不少人都藏在自家的籬笆牆後邊,偷窺又有什麼人來找他們的裏正。不知他又招惹了什麼人。
木子戒下意識地摸一摸懷揣的寶書,在車廂裏東張西望,想透過車窗看張有年家的老宅子。
第一個瞧見馬車的是張有年的傻公子。
“阿爺,不得了啦,官爺又來抓你來嘍!”
自從上回張有年因鬧鹽荒之事被孔武抓往金城大牢,這小子就受了驚嚇,也總結下了教訓,隻要是有騎馬的或者趕車來的人,他就會撒腿跑回屋子向阿爺報信。
張有年沒出門,縮頭縮腦從門洞裏出來的是他的二婆子。
“呸呸呸,真是活見鬼!姓剛的,你個掃把星,是人是鬼,還嫌把我家相公害得不夠嗆嗎!”
那騷 貨一出來就朝著江濤來的方向連啐了三口唾沫,破口大罵,“我老張家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又來帶害我家,哪裏的鬼害哪裏的人去吧!”
“姓剛的,你別以為變成死鬼能嚇住老娘!別過來,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老娘我就放開這蕃犬,讓它嚼了你的骨頭咂了你的血!”她威脅他道。
“嫂子,別,別把那獸頭放過來,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我是人,不是鬼啊!”
江濤一把勒住馬韁繩,手心向前伸出雙臂做出妥協的動作。
好男不跟潑婦鬥,更何況今天領著師父木子戒前來考察他家的老宅子,江濤隻能最大程度保持克製。
他盡量同這潑婦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耐心向她解釋說:
“嫂子誤會了,我江濤今日來不為別的,隻是想看看你家新宅子料備的咋樣了。”
“這麼說你真是人,你沒死?”那女人睜大眼睛遠遠地打量著江濤,“那你車上載的當官的是誰?為何又要帶不三不四之人來我家?”
那女人聽江濤說是來看新宅子的料的,便對他放鬆了警惕。可是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她還是擔心江濤來者不善,特別是對坐在馬車上的官老爺十分不放心。
木子戒大人不失時機地掀開簾子,提一提袍衿,款款下車來。
江濤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了足夠的底氣,用手示意示意,向對麵那女人喊道:
“什麼不三不四之人,嫂子今日可千萬不敢亂講!你曉得嗎,這位可是咱大唐將作監將作大匠木子戒木大人,從長安來的!”
“什麼?你說這位官爺是從長安城裏來的?那他一定見過咱皇上!”
那女人一聽江濤的介紹,差點嚇昏了,轉身跑回宅子裏去了。
很快地,張有年倉皇出了大門,一邊跑一邊喊:
“小民張有年不知木大人大駕光臨,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木子戒撫須而笑曰:
“你就是張有年?張老弟快快請起,快快起來!怪都怪本官來之前沒給你打聲招呼,方才讓你家夫人受驚了,真不好意思!”
張有年受寵若驚,沒想到人家將作大匠這麼大的官,說起話來居然沒架子,不但沒有怪罪自家那潑婦的無理謾罵,而且還自我檢討。
還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老張,你愣著幹嘛?還不速速請木大人進屋!”江濤見張有年像隻打愣的雞,趕緊提醒他說。
張有年並沒有急於請木大人進屋,而是一把攥住江濤的手說:
“剛木匠,剛老弟,他們都說你死了,唯獨我老張沒說。我敢發誓,我一直在等著你蓋新房子,今天終於把你給等來了!”
張有年的話天真得像個孩子,卻也著實讓江濤感動了好一陣。
“老張,你的事江某一刻也沒有忘記。隻是這半年事情太多,忙不過來,才拖到了現在,實在抱歉啊!你放心,今天帶木師父參觀完你家這老宅子,回去我馬上安排人手給你家蓋房子!”
說實在的,江濤這回見到張有年,不僅不憎惡他,反倒覺得對他有什麼虧欠似的。
“噢,兄弟你果真這麼想,那就太好了,太感謝你了!——可我這老宅子一堆朽木有啥看頭,何勞木大人蒞臨?”
聽了江濤的一通話,張有年先是高興,接著卻似乎想不明白了。
木子戒哈哈大笑道:
“張老弟此言差矣!本官聽說你是木匠世家,怎麼就不明白千年的木頭會說話的道理呢?”
一聽木子戒這話,張有年頓時羞愧難當,他愧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