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上百步,祁大人都要放下羅盤,測一下方位。等木大人操出家夥測量報數後,抽出一根木橛子,立在那個點的瞬間,掄起大錘,錘落橛定。江濤覺得祁大人這哪裏是釘木橛子,簡直就是上陣殺敵,有一種手起刀落的痛快淋漓,瞧著手都癢癢!
木大人則手持一個長二尺四寸的三點一線水平儀。三個助手顯得很默契,甲舉起一塊長四尺以黑白兩等分的照版,乙垂直豎起高二丈標有一百等分刻度的杆子,丙拉開繩子,熟練地測量,報數。緊接著木大人掐掐手指頭,動動厚嘴皮,便能確定報出幾十裏外山頭的距離。
江濤隱約記得,上初中時幾何老師帶他們做過類似的測量實驗,不禁歎服老祖宗的數學應用能力。
“木大人,你這用的不是勾股定理吧!”
顯然,木大人根本聽不懂什麼“勾股定理”。他道:
“年輕人,《海島算經》學過嗎?”
江濤也聽不懂他說的,隻是搖搖頭。
二人的交流就這樣令人惋惜地中止了!
南宮大人的絕活,更讓江濤目瞪口呆。兩名助手熟練地展開圖軸,他便能夠在事先畫好的密密麻麻的方格子坐標上迅速地鎖定目標。再以此點為基準找準方位,測算比例。最後用不同深淺顏色的筆,唰唰唰幾筆勾勒出地圖上的點與遠處山的等高線圖。
“太不可思議了!我大唐真神了,有人竟能繪製出如此專業的地圖,這分明還有等高線!厲害了,我的唐!”
江濤激動得差點喊了一嗓子。
一位隨行的匠作顯然看穿了眼前這位年輕人的想法,拽了拽江濤的胳膊肘,將他拉到後麵。
“我大唐尚書省人才薈萃,向他們這樣的神人多得去了!”
江濤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匠作見他啥也不知道,便道:
“‘南宮五怪’你聽說過嗎?”
“沒?什麼南宮北宮的,是南宮大人嗎?”
“嗨,我說呢,這你都不知道!我大唐尚書省在長安皇城承天門大街東側,位於中書、門下二省之南端,所以別稱南宮。這南宮裏啊,高手如雲,其中就有五個測繪高手,他們是:
工部司郎中祁森祁大人,羅盤不離手,擅長釘木橛,一錘到位,毫厘不差,人稱“祁一錘”。
水部司員外郎和大人一個猛子下水,半柱香的工夫不見人影,擅長潛水摸河底,人稱“和摸魚”。
將作監將作大匠木子戒水平、照版、度杆三件神器不離手,火眼金睛,測算遠近、高下嫻熟精準,人稱“木算子”。
將作監將作少匠孫本方是土作出身,測算土方方法靈活多樣,誤差不過方,人稱“土行孫”。
兵部職方司郎中南宮大人據說師從一行和尚,工於地圖繪製,擅長“六體製圖法”,人稱“南宮圖”。”
“你說的不就是眼前這五位嗎?”
“那當然,這下開了眼界了吧!”
說話間,“南宮五怪”已經將二人落下好遠。
江濤再瞧瞧胡大人,早已經走不動了,在後頭騎著馬磨蹭呢!
一行人回城的時候,一輪明月已悄然懸在城頭的蒼穹之上。濕涼的水汽彌漫而來,將白天的餘熱逼得無處可藏。
金城上空,籠罩著一層晚炊燃燒柴禾的淡淡煙霧。江濤嗅出了一種久違的香氣,猛猛地吸了一鼻子。
這亙古未變的人間煙火味,是多麼的清新、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