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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停下來,突然發現了那雙眼睛讓他著迷的地方。
原來並不是那些溫暖和包容,而是更深的,那種毫不畏懼或者說是對死亡的期待。
活並不是唯一的期望,死也沒有那麼不可以接受。
為什麼這樣的人還能擁有那麼溫暖的表情?那種讓人覺得安心,想要貪戀,似乎從不會放棄希望的感覺。怎麼可能會是在這樣一個甚至會毫不猶豫選擇死亡的人身上出現的呢?
太矛盾了,就像這個人有時會讓自己迷惑一樣。
“你......”究竟期待著什麼?
無花剛開口,卻再沒了繼續下去的機會。
他仍舊保持著張口欲言的動作,眼睛卻已微微瞪大了,神色中帶著訝異,血就那樣緩緩地從眼中、鼻中、口中流了出來,滴在慕叢雲臉上、頸上,潤濕了衣襟。
他就這樣帶著不解和驚訝倒下了,臉錯過慕叢雲的麵頰倒在他肩上,再沒了呼吸。
無花就這樣死了。
突兀的,又似乎早該如此,他死的那麼的理所應當,至少慕叢雲就隻是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整理了一下自己後,就平靜地去敲了南宮靈的房門,將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其他人處理,自己則在南宮靈房裏睡著了。
這一覺他睡得十分的踏實,沉沉地陷入黑暗中,直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來。
他不說,其他人也不說。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殺死了那個狡猾狠毒的男人,沒有人真的在意這個。日子隨著第二天太陽的升起而繼續,那把作為禮物得到的槍被慕叢雲放在了架子上,金屬的表麵依舊閃動著冰冷的光。但之前緊繃的神經卻明顯鬆懈了下來,讓人不自覺想要微笑。
那個總是溫暖笑著的慕老板似乎隻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裏有痛苦,有逃離,有太多的不開心。但現在夢醒了,他又變成了原本那個喜愛寶石,時不時惹些麻煩讓兄長抱怨的脫線老板。
像夢一樣......
......
三年後,
十二月的某天,清晨,皇都城門外。一片白茫茫之中,一人一馬在守門人的眼中漸漸清晰起來。
長長的金發包裹在黛色的布巾下,長長的鋪散在背後偏青色的雙眸微微眯起,似乎被四周明亮的白色刺得有些睜不開眼。潤白的皮膚被風吹得有些泛紅,微張的嘴裏呼出一團團白霧。
行至城門下,那嘴的主人忽地勾起了一個微笑,聲音裏帶著溫暖的氣息,道:“嗬,終於回來了呢......”
遂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悠然地穿過城門,走進了城裏。
守門人遙遙望著那人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街道中,隻覺得眼前令人厭煩的蒼白都變得可愛起來。
那個人回來了,待換班時一定要去那家店裏瞧瞧,喝一碗茶,聽一聽老板久違的故事。
他一回來,似乎連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
慕叢雲緩緩地牽著馬走在往日裏熱鬧不休的街道上,這時時間還早,人們大多還都在溫暖的被窩裏做著夢。他就這樣慢慢走著,也不著急回去店裏。就這樣走著看著,這街,這房,這磚,這瓦。
偶爾碰到一兩個早起或工作或趕路的行人,點頭,微笑著問一聲好。對方也給與回應,然後,擦肩而過。
美好的日子。
慕叢雲覺得原本由於之前的旅行二感到疲憊的心變得輕鬆起來,蕩漾出一種愉悅。
這裏早已被他當做了家,回家總是令人愉快、放鬆,並且期待的。
慕叢雲漸漸停下腳步,初生的太陽將鋪滿街道的雪染上一層柔軟的橙色。
說起來,自從那天在姑蘇的留書出走,至今已有三年了。在這三年裏,他並沒有和任何人聯係過。不論是照顧他許久的兄長,還是剛剛表明心跡的南宮,哪怕知道他們一直通過各種渠道關注著自己的動向,他也從來沒有主動聯係過他們。不是不想念,而是自己沒有辦法麵對。
夢雖然醒了,他卻沒有辦法讓一切就那樣過去,而自己再變回曾經的“慕叢雲”。他需要時間,一個人的,讓他再次充滿活力的時間。
所以他走了,一別就是三年。
現在,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心裏難免有些許不安。
這裏,是不是有人在等他?
他期待的人......
店外的門板還未卸下,慕叢雲上前叩了幾聲。許是巧合,竟有人應聲而來。
“稍等。”
聽得這一聲喚,慕叢雲整個人愣愣地維持著抬手敲門的姿勢呆住了。他怔怔地看著門板,聽著裏麵的人一點點打開門扇的聲音,心中湧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感情。似是期待得到回應的欣喜,似是欣慰,似是感動,還有一些的內疚。
門開的瞬間,室內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慕叢雲還未眨眼,眼中不知何時充盈的淚水就那樣滑下了臉頰。
門裏的人不經意地放下門板抬頭看他,目光相接的瞬間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