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永遠永遠是哥哥心裏最重要,別人無法碰觸的七寸。他不談婚事,閑話裏提起他也總有辦法把題兒給繞開去,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本來我以為無論他怎麼想,那一切都過去了,一生中不可能再有的脫軌,隻因為我們的年少而降臨,它是去了,就不會再來了,這樣何嚐不好?這幾年裏,哥哥已經接手了爸爸的工廠和船行,撐起了大半個家。盡管這樣的他並不快樂,但我可以名正言順地、一生一世地和他在一起。這裏是被工人們咒罵的資本家巢穴——張公館,卻也是我這輩子裏,唯一的“天堂”。
這樣想的時候,我是快樂的。但很顯然,我低估了世事無常,也低估了奇跡的力量。
11、別
在我就要答應邵傑的求婚,母親雖是不甘原,也已經著手給我做些針線來縫嫁衣的時候,我們家發生了一場可以稱之為“家變”的大事,這件事才真正左右了所有人的命運。
哥哥走了,毫無征兆地,隻留下了兩封信,一封給爸和媽、另一封給我,帶上幾件做學生時常穿的衣服,中山裝還有長褂——那走船行時穿的西款連一件也沒給帶上,就這樣孤身一人的連夜走了,等到家裏人發現,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全家上下翻遍了整個公館、所有的廠房、還有他五年沒踏入過的學校,但都沒有。
爸爸看了信,氣得緩不過氣,中了風,在醫院裏拖了兩天,宣告無效。
一切都來得那麼急,束著這個家的纖繩一下子全沒了,剩下的,鬆鬆垮垮地倒了一地。仆人們看著自危,陸陸續續走了大半,母親平時最看重有多少下人這等舊規矩,現下也不留了,遣了就算。家裏沒了男人,爸爸的靈堂是來叔和邵傑幫著給搭起的,按的是祖母去時的架式。來吊唁的人安著什麼心我大抵知道,媽在一旁哭得死去活來,跪的是爸爸的靈,嘴裏卻不停地嚷著哥哥的名字——
“評宇——評宇、評宇……”
什麼叫做彷徨,什麼叫做無助,原來以前的經曆充其量不過是小小的慌張,小小的驚嚇,而今日,我終於是走到了這個地步——隻有我一個人,手裏拿著爸爸和哥哥留下的工廠,一群群的豺狼在身後流連,淌著滴滴答答的口水,眼裏盡是攫取的光。我開始無法原諒丟下這一切的哥哥,還有讓他這樣做的那個原因,或者人。
草草地做完爸爸的白事,我決定結婚,誰願意入贅我就嫁給誰,那個人將獲得我們張家全部的財產:一所紡紗廠、一間船行、一座公館。他必須把這個家給撐起來,我不能讓它真的就這樣散了。
那首選當然是邵傑,對於條件,他不作多想就答應了,答得一點不含糊猶疑。我想後悔,但這裏已經沒有我後退的餘地了。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為什麼總要打破我小小的心願,我不革命了,它卻連一個完整的家也不願給我。我沒有哭,甚至麵無表情地走了一趟張家的產業,看了帳,打點好一些重要的事情,仗著爸爸和那些總管們的交情,請他們多留幾個心眼兒看好,別在這頭上再出什麼亂子。他們讒媚地應著,不知是真是假。
等這些安頓好了後,也就是我把自己的事給辦了的時候。拜天地、祝酒、甚至進洞房,當大紅緞子蓋在了我的頭上,我隻知道世界赤成一片,心裏是空蕩蕩的。紅白二事隻有三天之隔,來叔說,不要緊,就當作衝喜吧,老爺泉也有知也不會怪責的。
結婚前一天,媽把我叫到她的房間,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一個不穩,被自己的高跟鞋絆著撲倒在地。她把哥哥的信扔到我臉上,發了瘋似的質問我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