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一日正是靈扣出世十四年的日子,映藍正在後金宮裏的側福晉西林覺羅氏那裏,她們一直坐到晚上亥時後才睡下。
天上的月在雲中渡行,後金罕王宮裏是靜謐的,夜色如紗,月成迷惑的琥珀,成個半勺在空中,勺飲著這不喧的夜晚。
映公主獨臥在後廂房之中,那紗影浮飄起來,門縫之中吹入了暖香的風。一個香鼎置於房中,雖人已入夢,可是這裏,香霧纏卷。
那院中的花卻不夜睡,迷戀的紅豔,濃化了月的流殤。露水,在潮濕的空中形成,那些花木,都在月追逐著她們的憧憬。
夜月,入了子夜。
紅色的紗帳在晃動,香氣在紗影中盤旋。世塵都在忘我之時,那一個女子的夢卻在本真的癡意中飄遠,醉了月,走入了迷幻之境。
她的指扣伴她入世十四年了,它有著比人還靈的情意及比人還癡眷的本性。與主人相伴相生時,主人的心與魄,也就是它了。
它更想念它的故鄉,它被放在她的枕邊,被絹帕包著。但人們都睡了,沒人看到,這幽遽的屋子之中,映公主的枕邊,那一枚指扣正在導引著主人的思念回到過去……
回到哪裏去呢?回到哪裏……
它清藍的幽光又再次內現了。
雖然被包住了,可是,夜黑也不能讓它的神性沉睡。它怕主人在紅塵中待久了,就成了一個俗人。所以,過一幾年,它就會把映公主的夢延伸到過去,以指引她怎麼渡輪生死並修行功成……
幽光和她的夢並馳著。
“雲天,你在哪兒?我是鯤鵬呀!我在等你,你還在麼?我知道,你一定沒有忘記我!沒有忘記……我們的緣份還未盡!”
一個男人微帶傷情的呼喚在她的心邊響起,回轉在她的耳中。
這個聲音,她怎麼聽著,是那麼地熟悉?它溫柔入骨,在她的髓中鑽動,把她的心肺弄得疼痛,再連著她的追想,甜蜜又辛酸!
“雲天,是你麼?是我,我在喚你的名字!你告訴我,你在那裏還好麼?我在大荒等你,你跑到那裏去了?我是鯤鵬!你的丈夫!”
這話刺進了她的腦中,也刺進了她的胸中,錐得她全身都在抽搐和顫動。
它,那麼悲涼,像水在凝成的冰掛,吊在她的回憶之中!心在痛楚和迂回,深深地被那聲音纏住了,陷在了那聲聲扭動的愛意裏!
聲音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可是那聲色,她像透鏡般的熟悉。它蕩在她的心穀間,把她的夢開啟,她見到,她走到了輪回之前的路口,還在看著那光芒又回去……
她看見,在一個桃飄李飛的水寨之中,那山上雲蒸霧泛。那裏還有少女們的笑聲,有清碧的河流,它們交彙,時不時地響起。
鳥兒在山河間啼叫,有女子在河邊戲鬧。她們披著烏黑的長發,額間都貼著橘色的花黃,在潑水,在編著花環,在互相追逐著。
她們沒有愁緒,那臉上的笑都是清澈的,就如天空與河流。她們不染塵垢,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快樂,可以任意哭笑,隨性悲喜。
鳥來鳥去山水裏,人歌人哭山水中。難道這不是人心之中所向往的那片淨土麼?你就隻有快樂!天地中的焦慮不安,在這裏,化空!
她們笑啊,跳啊。
她們跑呀,鬧呀!
時光,在這之間消遁了。煩惱,在這之間不再出現了……
“今天可是個明媚的日子!”
雲天和一群少女拖著濕灑的衣履回家,那太陽也開始落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