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村位於西南萬峰林間的山坳裏,一夜過後,淒厲的咆哮和破罵打破了清晨該有的平靜。被吵醒的村民習慣性地埋怨一句‘誒,阿永他媳婦又犯病了’,表達內心的不滿。不會過多關注,也不會去留意那個被揍得遍體鱗傷,隻穿了一隻鞋子便跑出家門的小丫頭。小丫頭不哭不喊,也不求救,隻是盯著坎坷的小路,拚盡全力往前跑。
“汪汪汪---”
惡狗在後邊窮追不舍,瘋女人站在門口,咬牙切齒地說:
“大黃,快快---咬死她---咬死她---”
瘋女人一邊說,一邊揮舞桃樹枝,抽得劈裏啪啦響。而骨瘦如柴的阿永,裸著的上半身到處是樹條抽出的血痕,倒在門後頭昏迷不醒。不久前他還睡得正沉,聽見老婆在院子裏不停地喊‘打死你,打死你’,便衝了出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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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輛又舊又破的摩托車,突突地沿著蜿蜒山道,往村裏來。村裏的孩子聽見突突聲,都開心地喊著‘三瘸子回來了’,跑到村子門口,伸長脖子等。三瘸子喜歡和孩子們一起玩,每次回來都會給孩子們捎點糖果,並且進村前隔著老遠就將喇叭摁得比打雷還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回來了。每每聽到喇叭響,孩子們會高興地鼓掌歡呼,好像這是什麼了不起的絕活似地。
但今天不一樣,他很低調,沒給糖果,甚至都沒停下來和孩子們說句話。
“三瘸子,三瘸子---你帶糖了嗎?”
孩子們追在車屁股後頭喊。
事實上三瘸子帶了,鼓鼓的兩大包,但他不想分給那些孩子。他帶回來一個小男孩,穿著體麵,皮膚白皙,眉清目秀,和村裏又黑又土的孩子不太一樣,說是他外邊情人生的兒子。
顯然他想把糖留給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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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瘸子,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你兒子不像你啊---”
每每這時,三瘸子就會習慣性地掄起拳頭:
“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打爛你的嘴。”
三瘸子是個暴脾氣,年輕的時候沒少惹事,所以村裏人知道他介意之後,也不敢再當著他的麵議論。但大家心裏清楚得很,三瘸子又黑又醜,怎麼可能生出這麼俊的兒子?不過說來也奇怪,自從三瘸子有了孩子後,整個人都變了。首先是他那亂糟糟的狗窩,他花了三天時間清洗,花了五天時間裝修,還費力去外邊拖回來二手家具,電視等。電視是個稀罕玩意兒,村裏的孩子每到晚上,都會搬著小凳子在他家門口巴巴地盯著,隻要看到電視屏幕發出的熒光,就一窩蜂地往裏鑽。年紀稍小的孩子喜歡看《葫蘆娃》,上山放牛的時候也會隨口哼哼“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年紀稍大的喜歡看武俠片,有的中毒較深,會乘大人不在家的時候把床單裹肩上,扮大俠,然後找塊稍高的石頭撐開床單從上邊跳下來,大喝一聲,假裝自己輕功過人,天下無敵。
其次是他的暴脾氣,人們暗地裏都在笑,他在兒子麵前就跟孫子似地,大氣兒不敢出。不過村民說的也是事實,他確實太過寵溺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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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孩子的教育方麵,三瘸子表現得非常有遠見,而且舍得花錢。在別人家的父母都在為一塊橡皮擦斤斤計較時,他悄悄給兒子買了最好的英語學習機,還費心去二十公裏外的鎮上,到處找關係,給兒子報小提琴興趣班。
他兒子也挺爭氣,隻要有考試,必拿第一,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獎狀貼得滿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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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飛舞的季節,三瘸子見兒子的燈還亮著,以為兒子睡了,忘了關燈,便躡手捏腳地推開兒子房門,想把燈關了,結果發現兒子坐在桌子邊,支著腦袋不知道在寫什麼。三瘸子對這個自覺努力又優秀的兒子很滿意,輕輕合上門,回到臥室,看著滿屋子金閃閃的獎狀,帶著滿足的笑容睡了過去。
半夜,他被嗷嗷的聲音吵醒。
不用想他也知道,肯定是阿永他媳婦又犯病了。他本來想翻個身,繼續睡的,可他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兒子---”
他連忙爬起來,衝到兒子屋裏,隻見房門開著,人卻不知去向。他連忙跑下樓,卻看到兒子把阿永的女兒拉進家門,並將房門反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