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奇跡(1 / 3)

大風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

--海子

天和地似乎一下子就被倒了過來。吳家村人頭天睡覺的時候,世界還原模原樣地待在眼前,可睡醒一覺,揉揉蓬鬆的眼睛一看,咦,怎麼不認識了,這還是吳家村嗎?

是的,這還是吳家村。這不過是吳家村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它一直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人的腸胃裏,它一直像癌細胞一樣潛伏在人的心肺裏,現在,有了合適的土壤,它出來了。

可那些道道又在哪裏呢?

又有人開始想這個吃飽了撐的沒事人才想的問題了。但不想不要緊,一想,腦子就像吃飽了撐的一樣炸地四分五裂。原來,那道道的世界跟眼前的吳家村沒什麼兩樣,全都是辨不清好壞的光怪陸離呀。

突然就有了革命委員會,突然就有了帶著袖章的紅衛兵,突然就開始揪鬥走資派。什麼都是突然的,就連血緣關係也是突然的。1967年的歲末,你如果來到吳家村,那麼,你會看到一個很滑稽的場麵。李大成領著一幫曾經一塊抽皮驢的鐵哥們,李德才領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吳家村幹部,兩窩人成對壘的陣勢。

李大成喊一句,打倒李德才,身後的人跟著喊一句,打倒李德才。

李德才喊一句,打倒李大成,身後的人跟著喊一句,打倒李大成。

李大成喊一句,打倒俺爹,身後的人跟著喊一句,打倒俺爹。

李德才喊一句,打倒俺兒,身後的人跟著喊一句,打倒俺兒。

李大成當了革委會的主席。李德才被保皇派的老黨員們推成了對抗革委會的先鋒。於是,就出現了上麵的一幕。吳越山會計沒當幾天,屁股沒做熱乎,也被擼了下來。

李大成帶人去砸破廟的時候,事情鬧大了,出了人命。

死的人,不是別人,是李大成的娘,張菊花。

張菊花亂蓬著頭堵在廟堂門口鬼哭狼嚎。紅衛兵想進去,她就又抓又撓,又咬又踢。她對著李大成破口大罵。

你個小?履藎?你個上良心的兔崽子,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你個下賤玩意。

要不是我挺著肚子給菩薩磕了一百個頭,你個畜生生出來還是個不帶把的。

你造您爹的反,你造菩薩的反,你造反吧,你個王八羔子,你早晚得叫雷劈死,劈死了也沒人替你收屍,你就等著喂狗吧,你個下賤玩意。

……

……

紅衛兵們還是闖進了廟堂。他們搬出廟裏所有泥巴塑像,也沒分是哪路神仙,也沒看是什麼菩薩,統統砸了個稀巴爛。

紅衛兵走後,張菊花吊在了廟門口那棵傳奇的琴柏樹上。

吳越寒也出了事。

吳家村沒有地主和富農,但吳家村外麵有。吳家村隻占用了那片丘陵地的很少一部分。其它的土地都是別的村莊耕種著。吳家村所在的吳鎮上就有一個大地主。解放前,他自己的土地能抵得上吳家村半村人的土地。可時代變了,富人是可恥的,窮人才光榮呢。土地多已經不能代表聰明和能幹了,它代表的是剝削和罪惡。老地主已經喝藥自殺了,可他的女兒還嫩生生水靈靈的。現在,隻能把地主的女兒當成泄欲的工具了,現在也該反剝削反罪惡一回了。要不然,一旦地主的女兒也自殺了,想泄都不曉得往哪泄,想反都沒的反了。

紅衛兵押解著地主的女兒媛子在轄內的十幾個村莊遊街。

那天,熱鬧的隊伍經過了吳家村。

那天,天空陰霾地透不過氣。老樹光禿禿的樹幹上,烏鴉坐在自家門前亂叫。紅衛兵們扭鬥著媛子。剪她的頭發,扒掉她的上衣,讓她露著胸口遊街。負責沿路敲鑼的漢子時不時地搗一搗媛子胸前掛著的一雙臭鞋,然後敲敲媛子的頭發,嘴裏罵著資本主義的小雜種時,臉部的肌肉就向上抖起,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他的大嘴巴一張一合,兩個發黃的虎牙像門神手裏的兩把斧頭真的見了鬼,仿佛要拚死搏鬥似的。天摸黑的時候,他們把媛子關在吳家村村後的廟裏。吳越寒是去看熱鬧的。人群都散了,他還沒有回來。他一直跟著紅衛兵去了破廟。吳越寒背倚著琴柏樹,聽到吳天狗對著李大成說:“這可是塊鮮肉啊,怎麼樣,哥們,過期不候,明天就不屬於咱們了。”李大成嘿嘿地笑著:“這有什麼,我娘死了我都不怕,反正,這年頭,地主家的女人就像是公共茅房裏的衛生紙,誰想用就用,用了也白用。幹嗎不用?”“你小子行,比姓吳的一些人強多了,丫的,看來,我們吳家是沒落了。”“這不有你嗎?你丫的不姓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