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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程墨被堵在學校後門那條巷子裏時,天邊深紅色的暮靄正逐漸被夜色替代,他被重重推了一把,潔白襯衣蹭到斑駁牆麵,留下了刺目的灰。他抬頭望向那幾個混混樣的同齡人,和他一樣的校服,氣焰囂張。興許是他清冷而淡然的眼神激怒了他們,為首的胖子倏地揪住他衣領:聽不懂人話麼?給老子乖乖把錢掏出來!

兩個跟班也狗仗人勢地附和,身後卻忽聞悶響。其中一個應聲而倒,鮮血迅速從牢牢捂住後腦的指縫間流瀉而出,一塊碎磚則靜靜躺在他身旁。在他們驚恐的眼神裏,一個頎長身影背光而來,來人四肢修長且精瘦,一件夾克被懶洋洋地掛在肩上,半長不短的亂發在晚風裏紛飛,似是信步而來,卻叫剩餘兩人皆慌了手腳——

來人卻視他們如無物般草草掠過,骨節分明的一雙大手驀地伸向地上的程墨,把他整個拽起,邢飛皺著眉,下手粗重地拍著他背上的灰:讓你丫等我一起,偏不聽,德性!他一把拽住程墨的手就往外走。胖子這才如夢初醒地攔住他們,硬壯了口氣:邢飛,你特麼的打傷了我兄弟,就想這麼走人?

邢飛隻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卻叫他瞬間冰寒徹骨,雙腿不爭氣地自動退後一步。麵對這個學校裏出了名的小霸王,他到底還是缺了底氣,隻能眼睜睜看兩人離開,一口惡氣卻怎麼也出不去,於是撕開喉嚨放話:邢飛,有種下回看好你馬子,別讓兄弟們撞上!

聽見“馬子”二字,程墨隻是略微怔了怔,卻明顯察覺到身邊人驟然繃緊的肌肉線條,他趕緊捉住邢飛的手腕,壓低聲線:邢飛,別鬧事。

卻終究是無濟於事,片刻後那三人便集體呻[yín]著滿地翻滾,邢飛緩緩蹲在那胖子麵前,輕蔑地拍了拍他的臉:這是我兄弟,下回見到記得繞路走,嗯?

回去的路上程墨始終繃嘴角,邢飛嬉皮笑臉地攬住他的脖子:馬子,生氣了?

程墨淡淡撇他一眼,少年清俊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無可奈何,別人說就大開殺戒,自己說卻沒皮沒臉,真無法理解。

這是嵩城一中最為矛盾的組合,一個是頑劣成性神通廣大的校痞,一個則是埋頭苦讀寡言少語的書呆。偏偏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恁是怪異,倒也和諧。一開始校方也曾企圖將邢飛這枚眼中釘,從這心愛的優等生身邊拔去,未果後又嚐試讓程墨實行感化計劃,卻終究是竹籃打水。兩人就這樣矛盾而統一地共存著,誰也改變不了誰,因為誰也不想改變誰。

程墨原本打算早些回去複習課業,卻禁不住邢飛的軟磨硬泡,被拐去了鎮上的一家歌舞廳。到了門跟前,邢飛就著唾沫扒亂了他原本一絲不苟的學生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這才滿意地把他推進去。

雖說改革開放的春風早已吹拂了二十來年,但對於嵩城這個閉塞的小城鎮來說,這家歌舞廳已算是個頗為先進的去處。厚重的黑門夾著棉胎,一經打開,內裏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煙霧繚繞,光影恍惚,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滾炸得人耳膜陣陣發疼;隨處可見架著漆黑墨鏡的不羈青年和腳蹬高蹺般鬆糕鞋的豔唇少女。程墨從沒見過這等架勢,頓時被某個女郎無所顧忌的眼神掃射得垂下了頭,惹得邢飛一陣哈哈,附在他耳邊大喊:怎麼?還沒嚐過女人的味兒?

程墨根本不屑回答,彼時恰好經過個調酒師模樣的男子,邢飛順手拽了來,指著程墨:我去準備了,這我表弟,你照顧著點兒。

程墨於是被帶到一處離舞台頗近的吧台區,並被分配了一杯顏色怪異的飲料,抿一口,嗆得很。他正皺眉,身邊卻忽然掀起一陣騷動。他順著騷動的源頭望過去,隻見邢飛在一片嗆人的廉價煙霧中,橫空出世地躍上舞台,身上的白襯衣已然不知所蹤,精壯的上身隻象征性地披著件緊身夾克,低腰牛仔像第二層皮膚般緊裹住他結實的雙腿,如同程墨此刻的心髒,繃得隱隱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