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段(1 / 1)

噩夢中醒來,冒了一身冷汗。最近他不敢閉眼,合上眼睛總能看見陽兒的身影。他看著他走路、睡覺、喝水,做著一切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始終背對著他。每當陽兒轉身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心痛便讓他從夢中驚醒。

他已經漸漸忘掉陽兒的音容笑貌,拚命想也想不起來。有時,他盯著一個微笑發呆,隻覺得似曾相識;有時,他在人群中聽到某個聲音而莫名心悸,隻覺得無端的悲哀。他明明已經忘掉他,可是一閉上眼睛,卻仿佛陽兒始終守在他身邊、寸步未離。他甚至能夠描摹出陽兒掙紅了臉的神貌,觸摸到陽兒清冽、悅耳的聲音。可是一睜開眼時,便什麼也不見了。或許,他真的老了。

他望著一旁沉睡的何景陽,心底說不出的煩躁。他不認識他,卻又拋不下他。有時,他恨他,巴不得他遠遠離開。有時,卻又離不開他,仿佛有了他,黑暗中也多一個彼此依賴的夥伴。他們之間最初因錯覺而積累的愛意,也在陸由庚的一番話下消磨殆盡。他們彼此厭倦,卻一直拖拽著、糾纏著。慢慢的,一輩子也過去了。他們恨過、怨過、折磨過,卻也擁抱過、安慰過、撫愛過。他們好像暴風雨中彼此擁抱取暖的路人,明明害怕寒冷、害怕黑夜,卻始終不敢直麵火焰的溫暖。他們的羈絆太深,深得已經分不出彼此,卻終究沒有愛的存在。因為,他們中間夾著第三個人,一個冷眼旁觀的第三個人。終其一生,他再也愛不上另一個人。

何九淵望著染上紙窗的霜白晨光,不由得出聲喚著,“陽兒,陽兒。”

何景陽一直在沉睡,他已經很久沒有熟睡,雖然很累,累得說不出話、走不動路。他一直困惑,自己為什麼不選擇離開,而是留在何九淵的身邊?不,絕不是愛。他討厭他,一度恨得想親手殺掉他,卻始終沒有下手。因為他怕,他怕一個人留在黑暗中。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害怕,為什麼要怕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卻隻是下意識地戰栗、恐懼。

他的思緒一天天混亂,他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是很長很長的一生。他想起了傅玄,想起了許侃如,想起每一個把他誤認為景陽的人。或許傅玄最後一刻真的看到了他的景哥哥,這才笑得那麼舒心、歡暢。他滿心煩躁,卻無法宣泄,隻能一古腦地砸向何九淵。表麵上你一言、我一語,言笑晏晏,暗地裏卻把對方恨到骨子裏,互相直戳彼此最痛切的角落。可是,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恨,他說不出恨他的理由,可他還是痛恨,恨得莫明其妙。

他夢到了一大片綠茵茵的草地,一群孩子在上麵奔跑著、歡笑著,聲音高高地飛上天空。何景陽的心情輕鬆起來,好像卸下了多年來背負的重任,不由得笑出了聲。腳步也恢複少年時的輕快,一跳一跳得仿佛大地都有了彈性。他笑得眯細了眼睛,喃喃地說著,如果能夠留下來,該有多好。如果能夠重新開始,那該有多好。他躺到草地上,陽光暖洋洋地照著,熏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過,撓得耳旁癢癢的、麻麻的。他的意識漸漸渙散下去,恍惚中有人在耳旁輕輕喚道,“陽兒,陽兒…”

他在歡騰的笑聲中失去意識,嘴角噙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篇是受《蝴蝶夢》的啟發,寫死去的人對活著的人無處不在的影響。《計中計》中,由於一直寫何氏父子的相處,很少涉及景陽性格的另一方麵。所以在這一部中,不厭其煩地用獨白、心理、對話鋪敘其他人眼中的景陽,希望能夠展現出他的另一麵。至於何九淵,個人認為虐心的極致不是身體或心理上的傷害,而是終其一生、抵死糾纏。再大的傷害都會隨著時間而消失,隻有這種無時無刻的存在感,才能一直提醒他曾經犯下的罪惡。所以安排他與‘何景陽’將錯就錯在一起,彼此折磨至死。

多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回複和默默支持,到後來由於情節腰斬,出現很多上下文不連貫、漏洞百出的地方,讀的時候請盡量無視,汗顏~~

PS: 過幾天打算寫一篇關於民國知識分子的小說,有興趣的話,請繼續支持。

鞠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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