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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中誤

作者:塵堇

楔子

驕陽似火,不動聲色地蒸騰出密致的明晃晃的光芒。連平日裏街頭巷尾打鬧不迭的孩子們,也憑空銷聲匿跡,一個個躲在家裏,瞪著毒辣辣的太陽,無精打采、長籲短歎。牆角陰涼處臥著一條皮毛斑斑的黃狗,張大嘴巴,拖著殷紅的舌頭連連哈氣。偶爾撞來幾隻嗡嗡作響的蒼蠅,這才微眯著眼,從喉嚨裏悶悶地嘟囔一聲,旋即又陷入半醒半睡之中。

嚴俞勉強睜著眼睛,不時地拖過一旁的手巾揩拭額頭涔涔不窮的汗水,口中顛來倒去地念叨著,“眉間痣,掌中砂。”心頭思慮潮生,主上自從少宮主、長公子一病不起後,便終日鬱鬱於懷、喜怒不定。最近更是變本加厲,不知聽信哪個和尚、道士的信口胡謅,竟下令宮中部屬遍尋眉間痣、掌中砂之人。雖然大家多有不解,但懾於主上素來的權威,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隻是,煞費苦心送往主上殿內的人,均於一麵之後即遭遣返。距今三月有餘,依然沒有絲毫的進展,主上的性情也愈發難測。如今,但凡商旅輻輳、市井阜盛的市鎮都已搜索殆盡,隻得著手向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尋找。而他所分派的長樂鎮,在未接到任務之前,從未聽聞。之後,憑借地圖上模糊的指引,勉強兜轉到鎮上。

長樂鎮三麵環山、一麵臨水,隻憑著山穀中的一條蜿蜒小徑與外聯係。每逢初一、十五,便是鎮上的集市之日。這一天,鎮外的商販、行旅蜂擁而至,一麵低價收購鎮上居民采集的藥草之類,一麵高價拋售胭脂、水粉等為女子喜聞樂見的物品。除此之外,鎮上的其他日子總是再平常不過,彼此也都叫得出名字來,雖然不少也隻是點頭之交。

嚴俞初來之時,隻覺民風淳樸、少長有序,儼然一個世外桃源。可越深入接觸下去,便越覺得疑團重重,滿腹狐疑。不知是不是疑心作祟,總覺得街道上走過的任何一個麵目平凡之人,眉宇間總隱約透露著天大的機密。而整個長樂鎮,更是說不出的蹊蹺。

私下的疑慮倒還在其次,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便是尋人的途徑:眉間痣一目了然、曆曆可辨,隻須目光敏銳即可。但掌中砂,總不能見一個人便撲上去,強拉著對方的手不放吧。這樣一來,自己拉不下麵子還是小事,隻怕到頭來更容易被別人當瘋子看待。權衡之下,隻得仗著之前匆匆了解的神學目的論、讖緯陰陽論,在長樂鎮的集市口盤下一個攤位,以占卜、看相為名,暗自留心。

但一來,長樂鎮少與外界聯係,鎮上的居民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即便有陌生麵孔的出現,也集中在月初、月中,而且像潮水一樣,起伏不定;二來,不知是民風淳樸,還是另有隱情,鎮上之人大都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所以,雖然過去一月有餘,但問相的人寥寥無幾。至於眉間痣、掌中砂之人,更是聞所未聞。

嚴俞回了回神,低聲咒罵了一句鬼天氣,隻覺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不叫囂、跳罵。熱潮一重重地圍裹上來,眼皮越來越重,仿佛硬生生地壓上成堆成堆的鉛塊,眼神也漸漸渙散、遊離起來。

突然,遠遠的馬蹄聲響起,“嗒嗒嗒”,一步步慢慢趨近。嚴俞不由得精神一振,循聲望去:隻見白花花的陽光下,一人一馬背對著太陽,緩緩走來。

一開始,因烈日的炫目,一眼望去,隻瞧得見白茫茫的一片。慢慢的,隨著視力的聚焦與行人的漸趨漸近,眼中所見的種種也漸漸真切起來,雖然瞧不清麵目,但仍舊讓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