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十六歲的宣隱瀾,如蓮的少年(2 / 2)

勒瑀:“你這話中的意思,是說既然大家都醉了,索性把醉話說個徹底麼?”

戎晅:“隨便你如何理解。”

“好!”勒瑀執起酒壺長飲一氣,“你想聽,勒某還怕說麼?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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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宣隱瀾,拜見王上。”

那年的春天,十六歲的宣隱瀾高中榜首,成為當朝國相的門生,按旨拜見王上。朝陽殿外,幾株玉蘭樹下,宣隱瀾與另兩位站立多時,終於看到一位儼然與穿著那些同款製服地位不同的胖太監走了出來,命三人覲見。

“宣隱瀾?”頭頂傳來的聲音,與電視上常聽到的那些四平八穩正兒八經的皇帝老兒聲音不同,這個聲音裏,充滿了不以為意的輕謔,“你就是那個本朝五十年來最年幼的頭甲頭名,十六歲的宣隱瀾?肇相的那位得意門生?”

是啊是啊,我就是那個默寫了賈誼老爺子的大作考了第一名的時空穿越者,快點問完話賜我一個將將能夠養家糊口的小官做如何?宣隱瀾伏首:“草民正是宣隱瀾。”

立在左側首位的肇相掩口咳了一聲:“宣隱瀾,你已然高中榜首,從此為天子門生,已非草民,須記住這一點。”

這個世界,就這個老爺子麵相和氣,脾氣也和氣,是個表裏如一的好老爺子。宣隱瀾恭聲道:“學生記住了,謝恩師教誨。”

“恩師麼?看來肇相當真是很賞識你呢,肇相做了十幾年的主考官,那麼多的門生拜在相府門下,卻鮮少有人能稱肇相一聲‘恩師’。”

頭頂的聲音令她從骨縫裏彌漫出不適,宣隱瀾不必抬頭,也能曉得話者坐姿必定極不端正,既邪且斜。

“抬起頭來罷,朕要看看肇相的第一弟子長成什麼模樣。”

眉觀鼻,鼻觀口,宣隱瀾抬起頭來。

那是勒瑀第一次看到宣隱瀾的臉。

肌膚晶瑩,眉葉修長,鼻尖傲挺,唇色如櫻……他見多了各式美人,不能說這張臉令他如何驚豔,而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幹淨的一張臉,幹淨得仿佛蓮池內新新綻放的蓮花。

“看朕一眼,朕想知道宣卿有一雙怎樣的眼睛。”

宣隱瀾向肇相投去一睇。

後者微微點頭。

宣隱瀾掀眸匆匆一眼,旋即垂瞼。

勒瑀一怔。以往的那些來到自己麵前的臉孔,無論偽裝得如何恭敬,眼睛裏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欲望,渴望高官厚祿,渴望一躍龍門,渴望恩寵加身,渴望門第顯貴……但這張臉上,對於他,對於肇相,對於這個朝堂,好似毫無所求,隻是因來而來,也想因去而去。

但,他是誰?他是當今最任性的王者。

“宣隱瀾是麼?”勒瑀端肅了聲嗓,“朕看過你的文章,可謂千古佳作,肇相當年也未必有你這等才華。朕設科考,正是為了將天下英才入我彀中,朕宣布宣隱瀾為金科狀元,賜金花玉帶,跨馬遊城,接受百姓仰慕。”

“……微臣宣隱瀾恭謝聖恩。”不但謝你,還要謝你全家,把那麼麻煩的事派到本人頭上!

頭頂上方,勒瑀又欽點了榜眼、探花,道:“稍後,朕在芳華閣設宴,讓百官好生看一眼朕新得的三位青年才俊。宣卿,你可擅長飲酒麼?”

“微臣……”不知怎地,宣隱瀾就知道她若是說自己不擅飲酒,上麵這人一定會將她灌得酩酊大醉,“微臣尚有一些淺量。”

“這麼說,你能陪朕飲上幾杯了?”

“微臣若有此榮幸的話。”

“看宣卿如此清秀文弱,性情卻頗有幾分豪爽呢。”勒瑀有些無趣,“既然如此,朕對宣卿抱以期待。”

宣隱瀾恭聲:“微旨遵旨。”

百官退散。肇相施個眼色,宣隱瀾掀步跟上。

“你方才的應對尚算機靈,看來王上的性子你多少感覺到了幾分。”

“王上的性子?”宣隱瀾可不記得自己感覺到那種東西,“天威難測,學生愚鈍。”

就是這種從來不自作聰明的地方才是聰明。肇相滿眼激賞:“芳華宴上不必擔心,為師千杯不醉,自會替你灌醉王上,其他事則要靠你自己了,若想在京都謀職,僅有為師一人的推薦終究還是容易授人話柄。”

其實學生當真小有酒量。宣隱瀾淺哂:“多謝恩師提點。學生自知年輕尚幼,資曆淺薄,比及在京都任職,更宜先到地方曆練一番。”

“嗯?”肇相微怔,“你不想留在京都?”

“學生想先到地方積累經驗。”

“是麼?”肇相一笑,“你可知你這些話若是傳到王上耳中,你一輩子都無緣做一個地方官麼?”

“朕已經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