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無愁篇
我叫陳靖仇。
莊重一點的話,可以叫我伏魔山鬼穀上道唯一傳人從前的大陳最後的皇子未來的大地皇者陳靖仇。
這一串的文字有很多的故事和內容,你可能暫時消化不了,後來拓跋玉兒將它縮減為兩個字大黃。
其實無所謂,因為無論是大地皇者還是大黃,我都成不了。
我是一個庸才,並且是個非常罕見的庸才。
我並不是悲觀,相反,拓跋玉兒說我有時樂觀得沒心沒肝。
所以這不是我自謙,這是事實。
本來我以為,被貫上諸多前綴的大陳最後血脈怎麼說也該是天賦異稟,什麼法術陰陽的都應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再不濟,也不該是個庸才。
於此我曾經幾度懷疑師父是不是當年在危機關頭情急之下換錯了孩子,而我是那個狸貓。當然這念頭大不敬,我沒敢說。
我喜歡詩樂,喜歡自然,但我注定成不了一名出色的詩人或樂師,因為我的職業,從出生開始就隻有一個,靖北虜複國仇,如同這個名字的含義,是既定的事實。
六歲的時候師父開始教我道術,我以為我足夠努力,練了一年後卻發現自己甚至連剛入門的小師妹都比不上。我並不氣餒,可正是因為沒有偷懶過一刻鍾才更沒有理由來搪塞自己,我必須承認,我沒有道法精深的天分。
跟著高超一流嚴苛的師父學藝十八年每天吼著‘急急如律令’卻連把小火都點不起來,我這個庸才,應該也算曠古絕今了。
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是受人敬仰欽慕的皇子,不對,應該說,我必須是。
伏魔山的名字聽起來威風,可實話說來一共不過百十戶人家,人丁寥落。我並不感覺失望或者不忿,大陳留下的是這樣一個看似不可扭轉的爛攤子。
因為每每村民們殷切地叫我皇子,我都不住地挺胸收腹做出最神氣的樣子,因為他們眼中的希冀,是一個重擔卻也是最溫暖的東西。
我不忍心辜負,每一個陳國子民,哪怕是讓他們活在刻意編織的夢裏。
說到失望和不忿,我想最該如此的是師父。他犧牲了自己的孩子,換了最失敗差勁的一個徒弟,哦不,師父說我不是他的徒弟。
我是大地皇者——開什麼玩笑?
大概我當皇者的天分比道術的天分更差一些,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可以站在高處發號施令的,好像我天生適合低著頭挨師父的訓。
我隻能隱約這麼想著,因為不論被嚴厲地訓了多少次,師父都沒有對我放棄過。
老人家的執著是人類難以想象的,曾經這般不肖地腹誹。
這個執著表現在用玄光鏡演繹一出處處充滿正義武藝高強的皇子除魔衛道堅韌抗敵的好戲。
其實這戲真的不怎麼好,無論是卯火師妹扮的樹妖,還是師兄扔過來的石頭,都拙劣得破綻百出。
大概我沒資格這麼說,因為我顯然是其中最拙劣的演員。
可是我的子民們願意相信。他們理想中的皇子理當如此。
所以我必須演下去。縱然我並不喜歡打架和暴力,並且很滿足於山中無拘無束瀟灑自得的生活,平凡但是充實。我以為若將人心都套上複仇的枷鎖,每一天的日升日落如果隻是複仇的進程,生活就不會如此生動可愛。事實上我壓根不記得自己的父王是如何犧牲自身拚死殺出血路的,沒有父母,打記事起就隻有師父,那些仇和恨什麼的,都非常遙遠。
噓,這是極其胸無大誌的蠢話,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
話說回來,因為隻有師父,所以我也不忍心讓他老人家失望。
好吧,雖然他顯然失望了沒有千次也有百次了。
我以為這輩子也許白發蒼蒼的師父就要這麼失望下去了,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叫上城門。
不久就是大陳沒…啊不紀念先王的日子了,我走了下神,師父在說話。
等等他在說什麼……什麼?滅隋複陳,上古五神器啊,赤貫妖星……
心裏歎了一聲,師父啊,那可是五神器啊,不是五把殺豬刀,徒兒到底要生多少根指頭,才能指日可待呀?
說到後來,兜兜轉轉還是到了‘成為大地的皇者’身上去了。
師父的表情太認真了,說得和真的一樣,不忍心吐太多槽,我一本正經,拱手稱是,眼神隻在北方紅色的星星上繼續飄渺。
****
饕餮是隻貪吃的動物。
師父守了它十八年,所以這頭獸將卯火小師妹吃了。
我並不很喜歡小師妹,大概因為小師妹也不喜歡我,可是甭管喜歡不喜歡,她都是我小師妹。
所以拓跋玉兒說出被饕餮附身,永世不得為人的時候,心還是揪了一下。
我才知道毀掉一個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如果不是因為拓跋玉兒幹擾了陣法,小師妹也不會有事;如果不是因為我給她鬆了綁……不能再想下去,我不是會給自己添堵的人。
但是半柱香之前她還是那個不太水靈卻驕傲橫蠻的小師妹,痛惜的情緒,努力抹平還剩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