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珞回道:“說到打算,我和我二叔也曾經商量過,如果直接遣散眾人,每個人分幾兩銀子從此和‘厚德堂’一拍兩散,這肯定不行,堂內的兄弟大部分都是原來那位主子侍從的後代,這麼多年來一直隱姓埋名,連個正式身份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地盤簡直是寸步難行,更別提要出去自謀生路;如果不遣散,他們一代一代就隻能困在堂裏,做著殺手這一種職業,最後橫死街頭很難有個善終,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我發現越來越多的兄弟已經心生疲態,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以命相搏的日子了,所以我覺得是時候該做出改變,我叔父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就是想給大家多謀幾條生路,然後把堂裏的兄弟和他們的家眷分批安插到各地的商號去,慢慢再把他們的身份洗白,讓他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至於那些品行不端、心狠手辣的還要控製在手裏,等日後有機會再逐步清算,等這些做完之後,‘厚德堂’也就可以在江湖上隱退了。”
“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可是要見到成效還要等多久?”
“這個我也說不清,我雖然對‘厚德堂’有絕對的控製權,可是那幾位長老也不是泛泛之輩,若是觸碰了他們的利益,我想他們也不會忍氣吞聲、坐以待斃,必定會想方設法的阻撓,說不定到最後就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所以我現在就隻能等待時機,隨機應變。”
南宮莊主聽完眉頭皺成一團,半天沒有吭聲,楊珞說要等待時機,那就意味著他這一輩子可能都要陷在這個爛泥潭裏了,沒人能救得了他,他自己也逃不掉,即便能僥幸逃出生天,也會沾上一身的爛泥,變成一個不黑不白永遠脫不了這層印記的人,這讓他著實感到心痛。
南宮莊主歎了口氣:“當年那兩叔侄爭這江山寶座,把天下蒼生全都牽扯進來,侄子當政時,說叔叔是反賊,替叔叔說話的全被被打進天牢;叔叔坐了江山,又說侄子謀逆,同情侄子的被滿門抄斬;人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站在那個位置上隻要一句話就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成王敗寇誰又說得清誰對誰錯?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兩位主子早就作古,可是這爛攤子還一直留著,當年我祖父是奉了太宗的秘旨來此監視軟禁已經出家為道的那位,可現在這情形何嚐不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給圈禁了?還有你家高祖當初若不是想給子孫謀個前程何至於鋌而走險攪進這趟渾水?你們楊家現在看來是花團錦簇,蒸蒸日上,可實際上更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不留神就得闔府滅族,你家高祖若是知道子孫如今的困境,也不曉得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楊珞知道南宮莊主在為他擔憂,心中既感動又無奈,又不希望老人家太過憂慮,遂溫聲寬慰道:“師伯,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應付得來。”
南宮莊主苦笑出聲:“我知道,你們楊家都是硬骨頭,又愛認死理兒,撞了南牆都未必回頭,你家高祖是這樣,你二叔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厚德堂’落在你們手上是你們楊家的不幸,可對天下人來說卻是不幸中的大幸,那兩位主子在天有靈,都可以放心了。”
楊珞微微一笑,謙虛道:“師伯過獎了。”又覺得剛才的話題太過沉重,不想讓老人家繼續憂思,便轉了個話題問道:“決兒不在山上嗎?怎麼一直沒見到他?我下山時他還隻有七八歲,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了什麼模樣?”
楊珞口中的決兒是南宮莊主的小兒子南宮決,一提到自己這個幺兒,南宮莊主的神情立刻變得愉悅起來,笑著說道:“這小子從小就喜歡跟他堂叔親近,不喜歡舞槍弄棒倒是對那些經文、方術感興趣,前兩年你師父外出雲遊,他也吵著要去,全家勸不住他,隻能遂了他的意,估計過個幾年必定也是一身道袍,去接我堂弟的衣缽。”
清平山莊所在的青峰山推崇道教,山上遍布道觀,南宮家族與這些信道之人一直和諧相處,有些得道高人還經常出入清平山莊,為南宮家的人講解經書道法,許是耳聞目染久經熏陶,南宮家的人對道法、道義非常有天分,每一代都有人出家為道繼續修行,楊珞的師傅便是一例,大家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因此南宮決如果打算入道修行,大家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南宮莊主又說了幾件小兒子的趣事,楊珞心裏卻在惦記另一件事情,瞅準南宮莊主舉杯喝茶稍作停頓之時,見縫插針地問道:“師伯我記得你收入室弟子的要求很嚴,等閑入不了你的眼,何時又收了個女弟子?”
南宮莊主笑道:“你是說那個小丫頭?認真講來我還不能算是她的師父,她的正經師父是你師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