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的行人撲入清澈的小河,無論如何不願分開。
手指彈奏著彼此的旋律,轉折,試探,勾纏,撩撥到極點,而後極度渴望的一個用力,琴弦盡斷!
“唔……”
片刻靜寂,隻餘一瞬間屏住而後淩亂起來的呼吸。繼而箜篌聲響,隱忍許久的微鳴。驟然高揚的調子一再被拋起,拋起,仿佛海浪中起伏不定的漁舟。
回憶之門被驟然翻湧的□打開,那一年,有人伸出手望著他笑。
“以後就是我和你在一起了。”
便以為在一起便是天經地義。
青澀少年時,彼此攜手而行,不用回眸也有的默契。
而後八年分離,獨自思念的黯然。
意識漸漸被古老的韻律打散,耳邊隻剩下來來回回的呢喃。
君莫
君莫
君莫
不曾稍斷。
浪潮一片一片打上來,仿佛嵇琴的弦與弓,震顫著摩梭,拉緊,放鬆,一聲推著一聲,沒有頂點般推高再推高。欲望的味道如同琴身上散發著的鬆香,惑人之極。
中音的力度,行進的速度,就如同最出色的琴手,操縱調和著激情的樂章。
缶聲拍打著激越,鼓聲撞擊著心跳……翻轉,堆疊,堆積的音符終於拔高到頂點,淩亂了節奏,混淆了曲調。糾結著交疊著,應和著難以抑製的呢喃,繼而釋放!
那一刻,仿佛看到最絢爛的煙花在眼前炸裂,慶賀著絕響的誕生。
一瞬間綺麗,不過刹那。
……
薑學武聽著身後之人的腳步聲,步羈有序,下盤沉穩——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幾乎能夠獨擋一麵的成年人。
當年他出事之時,身後這人還隻是個孩子。十年,錯過了多少事情?
而這筆賬,明旭已經賠了小半,剩下的一大半,都要著落在棲霞山莊裏的那人身上。
想到薑學文,他悄然深吸口氣,平複下翻湧的恨意。
“前輩請問如何稱呼?”
似乎是覺得一路太過靜寂,走在後麵的薑采尋忽然開口。
薑學武腳步不停,隻是微啞著嗓音道:“在下姓薑,公子叫我一聲薑老便是。”
“原來竟是本家的前輩!失敬!”薑采尋就勢頓了腳步作揖,眉峰卻是微微皺了起來:聽此人口氣絕非尋常下人。看他剛才的座位,在這無影樓中想必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可是之前怎麼絲毫不曾聽說過他?
“不敢。”嘶啞的嗓音再度響起。前方的人似有所感停下步子轉身:“公子怎地不走了?”
“呃,就來!”薑采尋回過神,望著眼前的人。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可又說不出是什麼。
這種感覺很玄妙,也是前所未有。他正想再仔細看看那人,對方已經轉回身,邁著穩健的步子不緊不慢繼續走了起來。
於是薑大公子隻能按捺下疑惑繼續前行。
不久到了北院,薑學武正考慮著駱非寒之前所言的是哪一間屋子,就見兩個仆從裝扮的人從左側的屋中走出來,向著他微微躬身道:
“薑先生,房間已經整理好了。”
原來是早有準備。薑學武點點頭,待兩個小廝離開後推開那間房門,對薑采尋道:“薑大公子請。”
“多謝。” 薑采尋默然望了他一眼,而後拎起前襟抬步進入。
薑學武看著他踏進那間房門,恍惚間似乎看到昔年那個小小的身影蹦跳著邁步入門,而後回過頭對他天真的揚起笑臉,叫著……
“父親……”
忽然一激靈,他幾乎忍不住要抬起頭去看麵前的青年,但多年養成的理智掐滅了這個念頭,下一刻就聽到麵前的人繼續的言語:
“……曾向我們兄妹幾個盛讚過駱樓主,如今看來,他確實是人中之龍。無論是做生意的手段,還是識才之能,都是我這個晚輩所遠不能及的。”
薑學武悄悄背過手,無人看到的地方,手心已被指甲生生劃破:“樓主之才,確實非常人所能及。”
薑采尋輕輕一笑,道:“一時感慨,前輩見笑了。”
——不要叫我前輩!
任由心底的聲音翻滾著咆哮,薑學武微微垂下頭:“若是公子無事,老夫便先行一步了。我就住在右側那間,有事盡可以找老夫。”
“多謝。”
陌生人般寒暄了幾句,薑學武默默關上了房門,轉過身,望著天上微微西斜的太陽,慢慢的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