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幕一至四 ...

幕一

百年不肯疏榮辱,雙鬢終應老是非。

人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

於是,那人終究未回來。他安靜地想,這也不算出乎意料。

伽南的香氣淡了,不留心幾乎感覺不出。允兒殷勤地問了他好幾次需不需要添上新的,他隻是笑著拒絕。這幾日總是懶散著不願多想,每每入神,浮現的都是些不辨年月的舊事。

從何時開始,他與那人之間,剩下的唯有支離破碎的回憶。

又從何時開始,他生命中再沒有那人的半分痕跡。唯有流光晚榭,翠竹搖曳的景致一如當年。

隨身的玉玦早沉在了流光晚榭的溪流之下,羊脂般瑩潤的白,溫潤無暇。太久了,連他都不記得當年究竟是朝哪裏拋下去的,再過些日子,大概連當時決絕的心情都不複記得了。

/從今之後,陌路天涯,生死不見,你……保重。/

即使是他,也有料想不到的事情。

他歎息著點起案上的燭火,香氣在火焰的熱力下變得越發幽微。將入夜了,深紫暗紅的暮色在天邊遊離,蕭然竹林投下深深淺淺的影子。

想不到,最後那人所用的,是最初的名字——父母所取,遠在他成為慈光之塔的七曜之前,少年時代的名字。

想不到,放棄一切之後,在遠離故土的苦境時,那人……反而做回了最初的自己。

但是,這對他而言,有何差別呢?

/無衣。/

/楓岫。/

/久見了。/

千載相逢,一如初見。

幕二

慈光之塔有三季,春、夏、秋,唯獨沒有冬天,而他的流光晚榭,季候永遠停留在春暮夏初,穀雨之後,立夏之前,鶯飛草長,繁花如海,一年中最華美的時節。

/……其實,你這裏應該栽牡丹才是。/

那人這樣笑著,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絢爛又坦蕩。

他凝視著那雙眼,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和孔雀最為般配麼?/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的反應這般平和,倒是愣了愣,而後笑眯眯地拿羽毛扇子遮住臉,/耶,這般有自知之明,吾意外了。/

意外麼?

他微微閉上眼睛。輕軟的微風倏然拂過他麵頰,宛如那個晚歸的下午。

你可知道,你是吾這一生中最大的意外。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那裏應該是有蓮花的,盛開的時候,碧色水麵上蕩滌著微妙的波光,天空藍得透明。倒映出的影子。溫暖而幸福,短促而虛幻。沉思的時候,偶然他會伸手觸摸那個陰影中的影子,即使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試圖去觸及那個人。

此後,也永遠不可能觸及到了。

當時你方年少,而吾無知。

幕三

1、幕一至四 ...

自從那人被葬入四依塔,他一次也沒去看過。要操心的人與事已然太多,他無暇分心。何況,死亡,終究是種解脫。紅塵的紛擾,世間的恩怨,都該與死者無關。

有一兩次,在陽光明澈溫暖的下午,他也會想,重傷流血的那人,在死前不知都在想些什麼。

應該……不會有他罷。

那笨人一生恐怕都不曾恨過什麼人,但似乎是真心地惱他了。生死不必相見,他記得。

高寒的崖上,他們呼出的氣息會在瞬間凝成白色的霧氣。風極大,他們遠遠地站著,隔了那麼遠,奇怪的是,他竟聽得清楚。一字一句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