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明珠,是在一幢高檔寫字樓的門口。
那個地方氣場與我完全不搭。我隻是路過那裏,穿著隨便,背的是斜挎包,嘴裏正咬著糖葫蘆,甚至在跨過一個下水道蓋子的時候我還跳了一下。
然後,一抬眼,我就看見穿著一身職業套裝的明珠,她在我幾步開外,正在走向前麵的寫字樓。身子側對著我所在的方向,手裏拿著手機,正在對誰講電話的樣子。
前麵的玻璃門旋轉。殷勤的門衛已經微笑著為她打開了門,殷勤地打著招呼。她淡淡點頭,眼神倨傲卻又不失禮節。
我站定,剛剛咬下來的糖葫蘆還含在嘴星。視線直覺地下移,最後定格在她那雙璀璨的高跟鞋上,然後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幾秒鍾之後,我忍不住咂舌,粗略目測一下,她的高跟鞋少說也有十二厘米。
真好笑!我忍不住搖了搖頭,心裏明明知道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這兒,但是腳下卻挪動不了半分。
真好笑——我居然在第一秒就認出了她。
還好,她根本沒看見我。
注視著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玻璃門後麵,我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因為走錯了路才繞進這片高檔樓區來的。現在,我必須馬上想辦法出去。因為……明珠居然就在這裏,而我絕不能讓她認出我來。
想到這裏,我快步走了兩步,然後忽然又迷茫了。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坦白地說,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癡。而且,一直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宅女。
我今天之所以肯屈尊紆貴地從我租的那個小屋裏走出來接受陽光的沐浴,完全是迫於生活的壓力——我把我的電腦弄壞了,而且是徹底地黑屏了。以碼字為業以稿費為生的我必須趕緊置辦一台新的電腦,以便於我繼續揮舞著爪子在鍵盤上YY,在填飽自己每隔幾小時就會抗議的肚子同時,還能安慰下自己寂寞的靈魂。
確實,我是有積蓄的。在短期之內我還不至於被餓死。但是我要繳房租、繳水電、買網卡和各種各樣的零食。更淒慘的是,這段時間,恰逢我靈感枯竭,我抓著頭發徹夜坐在電腦屏幕前苦思冥想,可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於是,一怒之下的我,精神恍惚了,我居然失手把整整一水杯的熱水倒在了電腦上麵。等到反應過來,我拔掉電源抱著它就往外跑。維修人員在研究了半天之後,一臉惋惜地告訴我:“太晚了!水已經進去了,主板被徹底燒壞了,這可不好修啊!”
我腆著臉求他,他終於忍不住了,喝道:“你有那麼多修的錢,還不如直接去買個新的。”
於是,我絕望了。
那個雪白色的筆記本跟了我足足五年,如今,它終於以這麼決絕的方式向我告了別。問題是它早不告別晚不告別偏偏在我寫不出字的時候來這麼一出,這不是存心不想讓我好過嗎?
雪上加霜的是——我是月光族,我的卡裏從來不會超過三位數。
一句話——這麼算下來,早晚都得死。
所以,我今天出來,其實是為了一場麵試。天知道!我有多麼不想踏足這個凡塵俗世,可是如果再不踏足的話,我會餓死在家裏。
偏偏天公不作美,我迷路了。麵試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此時此刻,是一點六十。
於是,我暴躁了。
“保安!”我朝著門口剛剛對著明珠打招呼的那個男人喊。
他朝我看過來,原本滿含笑容的臉在看清我的裝束之後立即變成了鄙視,眼神飄過我的頭頂,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
我趕緊向前走了兩步,將握著糖葫蘆的手藏到身後,然後我用另一隻手在他麵前劃拉了一下:“這一片兒你都熟吧?那能不能告訴我去齊瑞怎麼走?”
說完這些,我還自以為是地朝他羞澀地笑了一下,“我迷路了。”
很顯然,他絲毫不為我的美色所動,更何況,他剛見過明珠那樣的美人,自然不會把我這種平庸的姿色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一秒鍾的微微沮喪。從小到大,我永遠都比不過她。
保安明顯對我不怎麼友善,他抬手朝我右後方指了一下,用一種看弱智的眼神看著我:“呶,那不就是!那麼大的字兒你都看不到嗎?”
我回頭。靠!豁然開朗。我要找的“齊瑞文化有限公司”可不就在我此刻所站地方的正對麵兒嗎?
我大窘:“呃,哦,我、我有點兒近視。”看看表,也許還來得及。我說了句“謝謝”,然後拔腿就跑。身後是年輕保安低低的嘟囔聲:“這得近視多少度啊!”
這事兒要是放在往日我肯定笑笑就過去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也許是因為我剛剛看到了明珠的關係——此時此刻,我的腦子裏就像繃著一根弦,居然對所有聲音都那麼敏感和多疑。
我站定,扭頭看著年輕保安的臉,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你錯了,我其實是個瞎子。”然後我轉頭,剛跑了一步,耳邊就響起了刺耳的刹車聲,那聲音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