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死了我們的親生女兒!”
李敏坐在我的對麵,一口氣喝掉方杯裏純威士忌。
一雙明亮的眼睛蒙了霧,朦朧地望著我。
我漫不經心地回應她,
“什麼男人,那麼一手遮天?”
我的雙手忙不停,用消毒紗布,仔細地擦著高腳酒杯,將這些晶瑩剔透的脆弱玩意,一個個倒掛到頭頂上方的鐵架。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李敏哽咽著紅了眼,忽然情緒失控地哭起來。
她精致妝容很快被眼淚暈化,棕黑色的睫毛膏染到下了眼瞼的臥蠶。
我看著她香肩聳動,歇斯底裏,不由被她哀傷的情緒感染了。
我的名字叫夏南,三十二歲的中年少女,是這裏的小老板。
一年前,我跟青梅竹馬的好哥們江濤,合夥在海邊開了這間網紅民宿。
自從我將一樓改建成酒吧台,就常遇到客人坐在我的對麵,向我傾訴他們過往的經曆,發泄他們平凡的牢騷⋯⋯
每一個看似體麵的軀殼,裝著同樣寂寞枯涸的靈魂。
幾杯烈酒下肚,滿腹開不了口的心事,全嘩啦啦地溢了出來。
李敏今年三十三歲,跟我算是同齡人。
她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比我長得柔媚多了,下巴圓潤,雙唇飽滿,兩條細淡的眉,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像月一樣溫婉明亮,前凸後翹的好身材,男人垂涎,女人妒羨!
李敏來海邊休年假。
她與我的緣分從吧台的一杯招牌特調開始。
“小姐,您要的桂氣滿滿!”
“嗯,清爽好喝!這是怎麼做的?”
“我用江南米造局的純米露,調配桂花酒,再兌入適量的藍柑橘。”
夏日炎炎,湛藍順著冰塊緩下,滲染成一杯清爽的大海。
李敏端著這杯海藍色特調,同我聊天南地北,我們很快就混熟了。
她得知這裏除了賣酒還可以投宿,就訂了一間房,提著拉杆箱上樓。
後來,李敏告訴我,她在一家化妝品公司做品牌總監。
工作雖體麵,卻要經常熬夜,好在薪水可觀。
提成多的時候,她的年薪可以達到六十萬。
李敏的確出手闊綽,雞毛蒜皮的找零,一概退還不要。
我就接待得格外殷情。
早些年,我在城裏做插畫師,日夜顛倒,工作像李敏一樣忙碌。
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飯。
我老忘記按時用餐,就把胃搞壞了。
年輕人不要熬夜,真不是一句笑話!
有一次,我刷牙的時候幹嘔反酸,胃裏燒灼得很厲害,疼到冒冷汗才去醫院,排了很久隊,醫生開了一張單子:“去做胃鏡。”
我沒有經驗,吞了麻藥撩袖子就上,感覺一條大蟒蛇從喉嚨口爬進去,好可怕!我直犯惡心,伸手就抓醫生的白大褂。
嚇得一旁的小護士過來按住我。
“別亂動!要穿孔!”
“忍住!我要仔細看看,別長個腫瘤,發現晚就遲了⋯⋯”
我不敢亂動,熬到完事,坐在金屬冷板凳等結果,揣著手機,我忐忑不安地上搜索,百度刷出來的信息,多半沒什麼好結果。
醫檢報告終於出來。
胃癌,晚期。
我懵了,獨自一人,手裏拿著死緩判決書,坐在人滿為患,喧煩來去的醫院候診廳裏,不管不顧地痛哭了一場。
等眼淚流幹,我去付費,若無其事地到藥房領藥。
我拿起手機翻開通訊錄。
忽然覺得很孤單,沒有人可以說。
標記了星號的名字閃入眼簾。
是我老公的名字!
過去有什麼不開心,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
可是現在我最不情願去點這個名字。
我沒辦法故作鎮定地跟他打招呼。
嗨,你在忙嗎?
那個⋯⋯
我得了絕症。
可能半年,可能幾個月⋯⋯
我就要死了。
他一定會覺得我在跟他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