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複仇(1 / 3)

素琴一動也不動,喉嚨處一片血肉模糊,地上有一灘顏色發黑的血跡——看情形應該斷氣很久了。更可怕的是,她渾身的皮膚也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黑色,而且幹癟得像是被吸幹了血肉……

1

這是一個發生在古代的故事。

夏日,清晨。鳳城的南麵,一條大街上人來人往,異常喧鬧。今天正是趕集的日子,一大早人們就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時不時地彎腰翻看著各式各樣擺在地攤上的小玩意兒,間或討價還價一番,十分的熱鬧。此時陽光溫暖但不灼人,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野花香氣,令人聞起來神清氣爽。

——好一派祥和、富足的景象!

這時,街上的行人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一個一身素白衣衫的妙齡女子正嫋嫋婷婷地向街心走來。她的衣飾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寒酸,但容貌卻分外妖嬈,體態輕盈,走起路來如風吹弱柳,搖曳生姿,一雙妙目看人時似嗔非嗔,眼波流轉之間令人自然而然生出一絲憐愛之心。

如此一個美貌的女子,確實引人注目,人們的眼光不由分說地跟著她。隻見她走到街南的一家客棧前,從衣袖裏拿出一幅卷好的白布,然後彎腰在地上展開,還沒等眾人明白過來,她就在白布的後麵跪了下去。有好事者湊上去看,隻見白布上麵寫有著“賣身葬母”四個大字。

一時間,眾人都沒心情去看別的貨物了,紛紛擠在一起議論。不過,雖然有人詢問她的情況,卻沒人真正行動,因為大多數的人都覺得這個女子從沒見過,又不知底細,所以不敢貿然收留。

過了好一會兒,女子依然跪著,低垂雙目,一言不發。

這時,有個中年男子分開人群,來到她麵前。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抬起頭,不禁倒吸了口涼氣。站在眼前的,是一個滿臉傷疤,表情木然的人。

“小女子……叫月兒。”

“哦,月兒。”那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說:“跟我走吧,我家老爺幫你安葬母親。”

“敢問,你家老爺是……”

“我家老爺姓王,就住在城北,我是管家。”

圍觀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隻聽見人們小聲地議論著。

“原來是城北的大戶王嘉誠大老爺啊!”

“聽說他以前在城裏做藥材生意,後來被請進皇宮當禦醫,簡直是富甲一方,看來這位姑娘以後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富貴又怎麼樣?不是攀上戶部尚書趙大人這根高枝,他哪能富貴得起來?”

“喂!你胡說什麼?”

“看來你還真是孤陋寡聞啊!據說,這位王大老爺娶了趙大人的千斤後,便交上了好運,被皇帝請進宮煉長生不老丹。可惜啊,人的命,天注定,後來趙大人一家上下百餘口神秘慘死,王老爺從此也被趕出了京城。”

“這麼說來,王老爺現在的正房是趙大人的千斤嘍?”

“當然不是,趙小姐也在當年的那場滅門慘案中未能幸免,至於現在的這位,據說身世相當神秘,沒人知道她的底細。還有啊,這位主母厲害著呢,王大老爺後來娶的幾房小妾都死得很離奇,十有八九是被……”

“你這是道聽途說,都看見了?”

“你還別不信!還有更懸的呢,據說那位死去的趙小姐是位風流女子,認識王大老爺之前,便與一位朝中大員暗中往來,後來滅門慘案發生後,那位朝中大員也失蹤了,據說趙家上百口都是他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嗬,你知道得還挺多啊!”

“那是當然,我姑母在王大老爺家做針線婆子,可惜呀,她老人家後來死得不明不白,唉……”

聽著人們的議論,管家始終麵無表情,靜等那女子起身。

“多謝王老爺……還有管家老爺,小女子收拾一下,馬上跟您走。”

女子音容如波,低著頭站起身,慢慢卷起白布,跟著管家走了。

2

進了王家的門,管家突然停下來,轉過身,表情十分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等一會,如果見到我家主母,可千萬別亂說話,她不喜歡多嘴的人。還有,如果她給你什麼東西,你最好趕快丟掉,否則出了什麼事,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

“哦,知道了。”

聽了管家的這番既像叮囑又像威脅的話,女子微垂著頭,心中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陣寒意。不過,她很快便定下心神,也不問什麼,隻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管家見她很聽話,便轉身繼續頭前帶路。

一路往前走著,女子雖然低著頭,卻不時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四周。王家的宅邸很大,看得出平時維護得很好,隻是樹木未免太過於蔥鬱了,遮天蔽日,光線暗淡,免不了有幾分陰森之感。迎麵見到許多家丁,有的在打掃庭院,有的端著杯盞走過,卻沒有聽任任何的喧嘩。

這裏太安靜了!

就這樣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女子又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怎麼這府裏隻看見家丁,難道就沒有一個丫環嗎?真是一個古怪的人家。

“到了,老爺在書房等你呢,趕快進去吧。”管家說完,徑自轉身走了。

女子抬起頭,隻見一座精致的小院呈現在眼前。她沒有猶豫,跨進院子,來到書房門前,推門走了進去。

王嘉城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大老爺”,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身形瘦削筆挺,麵色有些蒼白,但容貌卻是頗為俊朗儒雅,眼光也很溫和,一看就知道是個和氣而有文化的人。女子輕舒了一口氣,走上前,突然跪下。

“王老爺,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真不知該怎麼報答才好!”

“快起來,快起來,隻是舉手之勞……”

王嘉城搶著去扶,不想女子正巧抬起頭來,隻見她蒙著一層薄薄淚光的雙眸,滿含著感激和仰慕之情,不勝柔弱,讓人看著便心生憐愛。王嘉城看得竟有些癡了,扶著她連話都忘了說下去。

半晌,女子羞愧地低下頭,王嘉城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放開手。

“請……請教姑娘的芳名?”

“月兒。”

“怎麼還是月兒?”王嘉城疑惑地嘟噥了一句,繼而微笑道:“哦,月兒……嗯,姑娘的像貌真如天上的明月一般,這個名字起得好,起得妙!呃……不知道月兒姑娘還有其他親人沒有,是否要我送你去投靠哪家親朋?”

“小女子唯一的親人就是母親,可是她……”月兒雙目泛起淚光,泫然欲泣。

“啊,是我不好,不該提起這個,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大老爺既幫小女子葬父,今生今世,我自然是……自然便是大老爺的人了……難道,大老爺嫌棄小女子嗎?”

“哪裏,隻是我……”

王嘉城沉吟了一下,道:“隻是我已有妻室,她……”

月兒馬上道:“隻要大老爺肯收留我,小女子……甘願做妾,服侍大老爺和夫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語氣卻十分堅定,並無半點勉強之意。

王嘉城心中一蕩,輕輕攬住了她的腰。“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我不喜歡熱鬧,也不想大擺筵席,今天晚上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就算是娶你過門了。從明天起,你就是我王家的夫人了。”

月兒羞愧的低下了頭。

這時,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名家丁,“大老爺,主母請這位姑娘馬上過去呢。”

月兒一驚:那位王夫人果然不簡單啊,隻這麼一會兒功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了!她轉頭看向王嘉城,他似乎有些惱怒,又有些顧忌,皺著眉不說話。恍惚間,月兒看到他麵色忽然轉黑,竟然起了一層詭異的青氣。她忙一眨眼,再看去,卻又一切如常。

“好吧,你去見見她也好,順便向她討個丫環服侍你。”

“是。”

月兒低低地應了聲,轉身跟著家丁走出了房間。

到了王夫人居住的院落,月兒這才見到了寥寥可數的幾名丫環,卻個個生得麵貌醜陋。她心裏暗暗提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房間。

屋子裏燭光昏暗,牆壁上的影子隨著燭光搖搖曳曳,房間裏到處散發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氣味,似乎是在熬著什麼中藥,說不出的詭異。月兒仔細聞了聞,便知道那是雄黃。她有些納悶:好端端的屋子,又沒有蛇蟲出沒,為什麼要熬雄黃?

王夫人坐在正中的八仙桌旁,手裏握著一串小巧的佛珠,正在低聲念叨著什麼。月兒忙上前行禮,“夫人萬福,小女子拜見夫人。”

王夫人抬眼望向月兒,沒有說話。月兒也乘機打量王夫人,隻見她大約三十七、八歲的樣子,容貌清秀端麗,神情間透著一股淡然之色,與想象中“河東獅”的形象簡直就是大相徑庭。

“哦,你叫什麼?”

“月兒。”

“嗯,好一個標誌的姑娘。好,月兒,初次見麵,沒什麼好東西做見麵禮,這個香囊是我親手繡的,你留在身邊吧。”

月兒忽然想起管家的話,想不接,但在這種情況下又怎能不接呢?無奈,她隻得恭敬地接過,眼角一瞥,卻發現王夫人也正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看著她,緊接著又看向那香囊,似乎是在向自己暗示著什麼,隨後便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月兒想到王嘉誠的囑咐,便開口道:“夫人,能否借個丫環給小女子?”

“什麼?”

王夫人突然抬起頭吃驚地望著月兒,雙目中閃出點點寒光,語氣裏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但隨即,她的表情恢複如初,雍懶地朝身旁一個丫環擺了下手,“素琴,你這就跟著月兒夫人去吧,好好服侍月兒夫人……你好自為之。”

“是。”

素琴走到月兒身旁,朝王夫人行了個禮。

主仆二人出了王夫人的院落,月兒漫不經心地問:“素琴,你家夫人一直不和大老爺住在一起嗎?”

“回月兒夫人,我來王家的時候,他們就不住在一起了。至於之前,我不知道。”

月兒心想:倒是個謹慎的丫頭。

“你來王家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了。”

“你一直跟著夫人嗎?”

“是,我隻見過老爺幾麵。”

月兒無意間一轉頭,看見有一條分岔的小徑直通向樹林深處,便隨口問道:“那條路是通到哪的?路上落滿了枯葉,也無人打掃。”

“哦……那是……是一座沒人住的院子……奴裨也不十分清楚。”素琴似乎很害怕,回答得閃閃爍爍。

“怎麼?你在害怕?”

素琴緊走幾步,離開那條岔徑很遠。“您也許不知道,那座院子原來是前麵幾位夫人住過的,她們……她們死了以後,就聽說那兒……鬧鬼。”

“哦?她們嫁給老爺沒多久就死了嗎?”

“是的,隻有……幾天。”

“真是奇怪,她們是怎麼死的?”

素琴搖了搖頭。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驚叫道:“啊!月兒夫人,請恕奴裨直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之前的幾位夫人,名字都叫‘月兒’!”

3

晚上,簡單的儀式過後,王嘉誠本想和月兒溫存一番,但是看到她一副疲憊的樣子,隻好叮囑她早些回房休息,然後便回到自己的書房,挑燈夜讀。

月兒帶著素琴回到院子南麵的廂房,洗漱完畢,便打發素琴到隔壁的房間去睡。素琴說要回原來的住所取些衣物。月兒就準她去了。

等到四完全周靜了下來,月兒坐在燈下,這才拿出白天王夫人給她的那隻香囊,仔細觀察起來,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她找來剪刀把香囊拆開,裏麵有一顆紅紅的小圓珠,像是玉石打磨的,發著淡淡的紅光,卻算不上特別。她將鼻子湊近圓珠,立刻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怪味,與王夫人房間裏的味道一樣。

這顆珠子也是雄黃做的?

月兒想了想,站起來四處觀察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在暗中偷窺她後,飛快地將小圓珠用手帕包好,貼身藏了起來,然後從自己的小包袱裏變戲法似的取出一顆差不多大小的珍珠來,裝進香囊,放在桌上,然後熄燈睡下了。

夜半時分,一片烏雲從遠處飄過來遮住了月亮,整個王家府邸都被籠罩在了濃濃的黑暗之中。

這時,一條白影出現在院子裏。那白影很飄忽,暗淡的光線下,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隻見它一閃就消失在了一排廂房之中。

接下來,萬籟俱寂。

不久後,似乎有某種詭異的聲音自廂房裏傳出來,不過很短促,不一會兒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月兒起得很早,起床後第一件事便望向桌子——香囊還在老地方。她淡淡一笑,隨手將香囊收進了衣袖。

接下來該洗漱了,然而卻不見素琴來服侍。

“素琴、素琴——”月兒叫了兩聲,素琴仍然沒有回應。

難道是睡過頭了?月兒隻好自己動手去提了水來洗漱,好在她出身貧寒,向來都是自己動手,有沒有人服侍無所謂。

梳妝完畢,已是日上三竿,卻還是不見素琴過來。這下月兒真的急了,又有些納悶兒,便來到隔壁,剛要敲門,卻發現門竟是虛掩著的,而且裏麵飄出來一股血腥味。她立刻感到一陣心緒不寧。

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門“吱呀呀”地推開,當月兒看到屋內的情形時,頓時變得渾身僵硬。

隻見素琴穿著貼身的小衣僵硬地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喉嚨處一片血肉模糊,地上有一灘顏色發黑的血跡——看情形應該斷氣很久了。更可怕的是,她本就十分醜陋的臉,卻因驚恐而變得扭曲了,渾身的皮膚也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黑色,而且幹癟得像是被吸幹了血肉!

“啊!死人啦!死人啦!——”驚呼聲驟然響起。

月兒回過神來,急忙轉頭瞧去,卻是管家——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了月兒身後。

這下月兒可嚇得不清,偷眼觀瞧,管家雖然竭力裝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可是眼睛裏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擺明了是在演戲給人看。她暗忖:看樣子,素琴的死八成與他有關,也許就是他害死的也說不定。想到這,她忽然想起素琴的話:前麵幾位夫人嫁給大老爺沒多久就死了,而且都叫“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