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1 / 3)

沒了紅玉的日子,依舊平靜如常。

柳氏是陪伴莫離長大的人,莫離對她很是熟悉,除了剛開始認親那會兒有些別扭,過了些日子就好了。

可是這麼些時日過去了,莫離越發想念墨家父母和弟弟了。

自己親身母親的做法,讓她覺得有些對不住他們,加上心中到底有些惦記著紅玉說的事,這日出門買菜之時,便想去連州城裏看看。

在車行的時候,隨意挑了一輛看上去老實的車夫和不算太寒酸的馬車去連州。

此時,正好有一個年輕女子也在找去連州的馬車。莫離想著兩人一起,車費還能省下不少,於是兩人一拍即合,一起上連州去了。

馬車顛簸之中,一股清甜安心的香氣從同車的女子身上傳來,莫離猛吸了幾口後,突然感覺到了困意,漸漸閉上了雙眼。

“莫離,快醒醒!你被人綁了!”在一片靜謐中,阿秋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壓在莫離身上,讓她不得動彈。像是夢魘了一般,她頭腦清醒了過來,力量卻被抽空了。

一隻冰涼的手一點一點地觸摸著她的肌膚,帶走了她原本溫暖的溫度。

比手更冷的是聲音,一個十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劉婕兒,你這是轉世了要來害我和我的兒子嗎?你且看著吧,不會得逞的!”說罷,長長的指甲劃破了她的臉頰。

——袁子芬!

“把她裝好,送過去。”袁子芬的聲音裏還帶著一絲得意。

莫離被綁在一塊長長的板子上,在黑黢黢的房間裏被轉移到了更狹小的地方,像是一口棺材或者是人家運送大貨物的箱子。

陽光從木板的縫隙中透過來,她被裝在木箱中被抬了出去。

透過縫隙,她看到的場景有些熟悉:這不是信遠鏢局嗎?

“我去外麵看看情況。”阿秋說完,便化作一團熒熒之光,從縫隙中飛了出去。

莫離此時尚不能開口,隻在心中喊阿秋:“你小心些!”

其實,不用阿秋,通過往來仆人的對話,莫離就知道了一些情況:今日便是信遠鏢局開鏢的大日子,會有不少名流前來祝賀,同時,這也是唐征和薛正作為鏢局繼承人的一場盛會。而且,這場盛會已經開始了。

“你說,這個箱子裏是什麼賀禮,怎麼這麼重?”

抬著箱子的兩人一前一後地聊著天。

“不是說是郎主送給少主的什麼長刀嗎?當然重了。”

“你小聲點!”另一人出聲喝止,“現在大郎君回來了,誰是少主,還說不定呢。”

“誒,你沒看見郎主還一直倚仗著少主嗎?少主又一直為鏢局奔波著,功勞最大,大郎君這才剛回來,還沒什麼功勞呢,成天跟郎主夫人鬧脾氣,鏢局的事也不上心,能成大器嗎?兩個都是自己的兒子,應該會給更合適的吧?”

“誒,我也希望是這樣啊。可你別忘了,”這人壓低了聲音說,“還有夫人呢。少主可不是夫人的親生兒子。”

“誒,好了,好了,別說了,快到了。”

接近廳堂,兩人的聲音小了下去,莫離被豎直地放在了廳堂旁邊。

可是一向喜氣洋洋的廳堂卻突然靜地出奇。

隻聽得薛輝義的聲音:“晅兒,你把刀放下!你帶著玄義坊的客人來這裏,就是為了給我施壓嗎?!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

莫離透過縫隙看去,隻見得廳堂裏人們的側臉。但是薛正和唐征的側臉一下就撞進了她的雙眼。

唐征將一把長刀架在薛正脖子上,咄咄逼人:“你把莫離藏哪了?”

薛正一動不動:“你這麼大動靜,就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我說過,我對鏢局裏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你要什麼你留著,隻求你別把莫離帶走!”

薛正深吸了一口氣,求救似地看了父親一眼,才說:“莫離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是父母定下的薛家媳婦,父母之命,本就不該違抗,你不能這樣欺辱我。”

“那我的養母和妹妹呢!是不是也是你藏起來了!你怕我搶了你的位置,想拿她們威脅我!”

薛正無奈地搖搖頭:“我沒做過,沒必要。這件事,怕是有人挑撥離間。”

“那是誰挑撥離間啊?”賓客中玄義坊的人,為了唐大娘,也在質問薛正。

薛正看了看人群:“或許那人不在這裏。”

說罷,玄義坊賓客聚集之處發出一陣哄笑。

兩個兒子在所有賓客麵前為了一個女人拔刀相向,他薛輝義什麼時候丟過這樣的臉?此時的他恨不得自己能氣暈過去!

薛晅離開自己的教養太久了,久到現在他根本沒發去塑造他。自從他回來後,家裏就沒一天安生,早知這樣,還不如不認回他呢!

“你給我住手!”薛輝義大怒,衝著過去兒子便要奪刀。

薛正瞥見父親有動作,飛快抬手的阻刀同時,身子向後撤去。

唐征姿勢一換,要換手握刀。

薛輝義上來的一瞬間,沒想到唐征的刀發生了變化,便放棄了奪刀的想法,直接一擊,將刀給擊脫了手。

長刀飛過賓客,有人躲閃不及,順手將身邊端坐著袁子達的手杖借勢一擋。

“嘩啦”一聲,長刀擊中了手杖,手杖一分為二。

卻有一副卷軸從手杖滑落,跌在地上,攤開了一角,一陣風吹過,卷軸徐徐展開。

這是一副陳年舊畫,沉睡了十幾年的光陰,在這一刻突然重見了天日,猶如當事人的隱秘心事,在這一刻被人撞破。

“這不是劉婕兒嗎?”在場的賓客中,有人認了出來。

劉婕兒是當年幾個小有名氣的女鏢師,卻遭飛來橫禍,在一次走鏢之時與其兄一道被殺。此次失利,不僅是信遠鏢局的重大損失,也讓整個鏢局行業震動。

薛家父子兩代怔怔地看著地上那個一席紫衣的女子,心思各異,卻都忘了爭執,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袁子達慌亂之中跌坐下來,一雙手在地上亂摸,很是著急,一直重複著一句話:“畫像呢?畫像呢?……”

終於,他摸到了卷軸的一角,急地一拉,畫像騰空起來,對著眾人露出了背麵。

“背麵有字!”

“像是人咬破手指寫的!”

在場的人們幾乎都是習武之人,眼力非常,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看出端倪。

袁子達聽了,摸索著畫像的背麵,顫聲問:“後麵寫了什麼?”

人們圍了上來,薛家父子也衝了上來,齊齊圍在畫像邊。

“劉婕兒及劉總鏢頭被袁夫人害死,吾亦命不久矣,望孩兒珍重。——母琴姬。”畫像後背的字跡十分笨拙,像是剛學會寫字的孩童寫的,加上人多圍觀,念這段話的人並沒有念全。

可是就是這麼一些字,也讓圍觀的人群陷入了沉默。

袁夫人?——袁子芬?袁夫人的威名大家多少都略有耳聞。

琴姬?——薛輝義曾經帶回家的小妾?那個女人是家妓出身,能進鏢局東家的大門實在少見。

唐征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薛正的臉色卻沉了下去,而袁子達則是泫然欲泣。

薛輝義更是一把抓過卷軸,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

“晅兒,你母親呢?”薛輝義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溫度,也顧及自己的顏麵了。

唐征有些手足無措地搖搖頭,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生母去哪了,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袁子芬了。

這副畫像帶給他的衝擊和背後的文字一樣大。

畫像上那名女子像極了莫離,可是又不是莫離。她是莫離的姑姑劉婕兒。自己的母親竟然害死了莫離的父親和姑姑?!這一點是他完全沒想到的。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母親,似乎還與薛正生母的死有關?

縱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莫離現在看到了畫像,聽到了琴姬的敘述,心中對袁子芬的怨氣陡然增加。

正在此時,外頭突然跑進來了一個人,雖然滿頭白發,但看上去卻不過中年,此人正是唐征的師傅白頭翁。

“唐征!唐大娘和唐瑤出事了!”

他的這一句話,嚇地唐征渾身一抖。

“我娘和妹妹怎麼了?!”

白頭翁垂下了頭:“兩人在河裏被發現了,已經、已經……”

他沒有說下去,唐征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征的大腦此刻一片空白,他如遭雷擊,呆立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她們在哪?是誰幹的?!”

白頭翁搖搖頭。

正在此時,袁子芬並袁子琮帶著一隊人馬突然包圍了信遠鏢局,大聲宣布:“信遠鏢局涉嫌殺害唐家母女,當家的、管事的,一個都不要走。”

唐征一聽,目光化作了尖刀,身子隨後出擊,飛身而去,一把抓住了薛正的喉嚨。他兩眼直直盯著薛正,似要挖出個窟窿來:“是不是你!”

薛正也不還擊,任憑他抓的喉嚨,漲紅了臉,有些艱難地發聲:“我沒有害她們的必要。你冷靜下來想想,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已經把莫離給安頓好了,父親也沒動搖我繼承人的位置,我為何要去針對唐大娘她們?”

莫離在箱子裏看地幹著急:薛正說地對!唐征,你冷靜!不要被人利用啦!

莫離的幹著急好像起了些作用,暴怒的唐征遲疑了,漸漸鬆開了手。

袁子芬眉頭一皺,看向了袁子琮。

袁子琮揮揮手,外麵便有仵作抬著兩人進來,扯著嗓子喊:“唐總鏢頭,按規矩,苦主得來認屍的。”

雖然被抬來的人被白布蓋著腫脹的身子,可是唐征一眼就看出了,抬著的那兩人,正穿著母親和妹妹的衣裳。

他的所有思維都被掏空了,隻剩下了一具空殼,邁著虛扶的腳步,被那白布下的人牽引著,走著。

來賓裏麵很多都是玄義坊出身的,都是認識唐大娘的,還有些年長些的,是看著唐瑤長大的。他們此刻都圍了上來,秉著呼吸伸長著脖子,看著擔架上的人。

薛正看著唐征,眼中流露出了些許擔憂,之後,他又看向了遠處的袁子芬,眼中盡是寒霜。

現場,隻有薛輝義沒被唐大娘的事情打擾,一直怔怔盯著那副已經泛黃的畫像——這是他畫的,畫在劉婕兒十六歲生辰那天,然後他就把畫藏起來了,此後再也沒有找到。沒想到,這幅畫竟然流轉到了琴姬的手中,後來被袁子達給收藏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沒有想通。

唐征跪在兩個擔架中間,猶豫了一會兒,才顫抖著去掀開那具更瘦小身子的白布。

白布一點點地拉下,已經微微腫脹的麵部慢慢露了出來。

人群裏發出一聲哀歎。

唐征將掀到一半的白布又蓋了回去,低頭抽泣起來:這就是那個喜歡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喊阿兄的唐瑤啊!原本,他還打算等自己和墨離的事談定後,就給唐瑤說婆家的。玄義坊裏有個書生還不錯,模樣俊俏又勤懇,雖然還沒問過唐瑤的意見,不過他覺得兩人在一起很般配。要是唐瑤不喜歡,他還可以另外物色人選,反正她才十四歲,還不急……

剩下那具屍體的白布還沒有掀開,有人勸道:“阿征,我來替你看吧。”

唐征一抹臉頰,搖搖頭:“我自己來!”他鼓足了勇氣,拿起白布的一腳,卻被人按住了手。

白頭翁搖搖頭:“孩子,我認識唐大娘的時間比你還長,我來看。”

唐征甩開了他的手:“我是她的兒子,理應我來看!”

聽了這句話,袁子琮看了看身邊的袁子芬,後者抿緊了嘴,然後鬆開了。

“你這又是何苦?”白頭翁站了起來。

唐征掀開白布的手卻停滯在半空中。

人群裏有人突然看向身後的人,一臉疑惑:“剛才你推了我?”

身後的人莫名其妙:“沒有啊!”

就在此時,躺著的唐大娘突然滑落了右手,露出了手腕。

眾人一驚。

唐征一喜,將白布拋向了半空。

唐大娘發髻淩亂地粘在臉上,麵色青灰氣,頭部輕微發脹,哪裏有活過來的跡象?

“手上有東西!”有人瞥見了滑落的手是蜷著的狀態,喊了出來。

薛正心中忽然彌漫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於是快步走了過去。他的師傅袁子達卻攔住了他,悄聲說了一句話:“別分心了,做好準備。”

薛正聽了勸,長呼出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唐征連忙托起唐大娘僵白的手臂,輕輕地掰開她握著的拳頭。唐大娘很聽話,十分順從地張開了手,一塊信遠鏢局的鏢牌赫然入目。

不消唐征出聲,已經有玄義坊的人開始叫囂:“信遠鏢局害了唐大娘!唐征,你一句話,這仇報不報?”

白頭翁搖著頭,想讓大家先冷靜下來:“此事有蹊蹺,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