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1 / 2)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帝城,遠沒有現在這般榮盛。當時的帝城倘若出了三環,便還是可以看見農家村落,村民們時常趕著馬車到帝城的集市上販售農產品。帝城的主要公路上,私家汽車寥寥無幾,人們往返帝城各個角落,主要的工具就是自行車。帝城的居民們大多住在擁擠狹小的雜院中,日常生活別說是隱私,就算那每頓飯吃什麼,往往都是沒辦法不叫街坊知道的。

春天的帝城雖美,但也不枉金玉一瑕,每年初春時分,有那麼幾天,來自北方的氣流卷著黃沙,淘氣地給帝城染成金發——天空一片渾濁。

這天,帝城西區墨廠胡同一間小屋裏,索英隔著玻璃指著漫天的黃霧問宋為民:“你看這天得鬧騰多久?”

“打了吧,我給你錢!!”為民在屋角一張凳子上坐著,吸了口煙繼續說道。“我問過了,南城有個地兒……”

索英打斷了為民的話,瞅著天空的黃霧笑了起來:“喲,問過誰了?你丫以前準是帶著別人去過好幾次吧?”

北風突然狂嘯起來,飛過小院,掀起屋頂的油氈,吹得掛在屋簷下麵的鐵鍋和幾辮大蒜左扭右擺。隻聽得哐啷一聲,不知誰家的什麼東西被這驟然而至的淘氣鬼打翻了。

“那麼到底是去過幾次呀?”索英笑著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宋為民:他今年四十出頭,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三七分立在頭頂,淡淡的兩屢眉毛下麵扔著兩隻大大的橄欖球眼,眸子明亮且深邃,原本一張小小的瓜子臉完全被左右兩個顴骨扯寬了,高挺的鼻梁下麵卻是一張閨秀般的小嘴,唇若塗脂。“嗯?我覺得至少得有這麼多。”

索英伸出右手的五個手指,在為民眼前晃悠來晃悠去。為民拿起抽著一半的煙頭就要往她的手上戳,索英機智的把手抽了回來,嗔了一句:“你幹嘛?”

“我說正經的,去打了吧。”

“我不。”索英收起剛才那股頑皮勁,稍微整了整上衣,視線又從為民身上移開了,她瞅著旁邊洗臉盆的鐵架子默不作聲。

為民猛吸了幾口煙,將煙頭掐滅在煙缸裏,隨即搓了搓雙手,蓋在了臉上。沉默了一會兒,索英剛想要說話,就聽為民雙手蓋住的嘴裏傳出了低低的聲音:“你知道吧,我有老婆,還有一個女兒都7歲了,你別為難我了行嗎?我下禮拜三……”

“我為難你?”索英轉回眼珠盯著為民那雙手,她恨不得有X光眼,看看這雙手後麵的男人此時此刻是什麼樣的嘴臉。她提高了嗓門問道:“我怎麼為難你?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你?”

“我下禮拜三請假,陪著你去。這兒有六百塊錢,我要是沒請下假來你就自己去。”宋為民並不搭理索英,慢慢的抽開捂著臉的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舉在她麵前。“別瞎折騰了,你還年輕,找個對象成家吧。”

這時,索英突然覺得一陣惡心,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宋為民趕緊起身扶著她走到了小院裏一顆樹下。索英對著樹根幹嘔了半天,也沒吐出來。她直起身子,一把甩開宋為民的手,轉身進了屋。

宋為民望著這間小屋:這房是索英單位分配給她的,南房,麵積二十多平方米。屋頂上青瓦整齊,陰麵鋪著油氈為了夏季防雨。山牆有三層磚厚,原本紅色的磚頭久經日月,已經變成相當可愛的巧克力色。門框上麵有一個雨搭,伸出房簷三尺多長,還沒有完全融化掉的冰柱在初春時候總喜歡爬到這種雨搭上滴答滴答的提醒人們,溫暖的春天馬上就要來了。從正窗和山牆上小窗的明亮程度來看,這家的主人倒也是個勤快人。

原來索英在化妝品工廠工作,做香水。雖然在八十年代,大多數老百姓是不懂香水也無力消費這種奢侈品,高官,大商人又都追捧國外香水的品質,但是還是有一些華僑啊,知識分子啊對這種國產東西有需求,再有就是往各個招待所送一些。所以雖說是國營企業,但手下也並沒有成套的樓房給員工住。隻好分配一些平房,但這些分配房在那個時代又不是屬於你個人,而是你有優先的承租權和使用權,房子還是國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