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大族的正室夫人有一個官方標準,那這個標準絕對是江念情,當今鄭國公府的太夫人。
鄭國公府累世傳承,枝繁葉茂在整個京城中也是少有可比的,但這二十年來,京城裏的閑人硬是從沒有機會去說鄭國公府的笑話。
不是說鄭國公府奴仆忠心婢妾乖順,而是因為那位鄭國公太夫人。
自打還是個姑娘起,江念情的名聲就沒有半點不好的地方,容貌端麗才德俱佳,因而在她及笄之後,上門來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最終被當時的鄭國公世子鄭曜抱得美人歸。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端的是一樁佳話。
至於婚後,江念情對外待人接物挑不出半點毛病,對內治家嚴謹出了名,縱使有些什麼不好聽的事情,也絕傳不到外麵去。
雖然為了開枝散葉鄭國公也置了幾名姬妾,可夫妻二人素來和睦,從沒出現過哪個寵妾能越了正室夫人的風頭去,也沒有哪個庶子可以威脅到世子的地位。
京城裏但凡是有嫡女要出門的母親,都會拿江念情做教材,教導女兒如何處理夫家的事物,作為正室娘子該如何在立得住的同時又不傳出刻薄凶悍的名聲。
而此時的江念情正躺在床上,就著小女兒的手飲了一口蜜水,已然嫁做人婦的鄭淑寧已然眷戀的看著這位自己從小敬服的娘親,柔聲道:“阿娘福澤深厚,這兩日已經有了些好轉,想來過不了幾日就能下地了。”
麵上不顯半分,可鄭淑寧心中卻是一片哀涼,昨日太醫委婉的告訴她阿娘恐怕時日無多,但無論是她,還是那幾個兄弟,沒有一個人敢在阿娘麵前表現出愁苦之意,仿佛這樣就能將阿娘留得更久一點。
她就要死了。
不管聽了多少寬慰的話,江念情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沒有誰能夠比直麵死亡的人更清楚死亡什麼時候到來。
但江念情並不害怕死亡,她甚至還在想著一些別的事情。比如二兒子家的三娘雖小,但看得出是個心思靈巧的,將來高嫁恐怕會委屈,最好從新科進士裏選一位人品端正的少年郎,比如大兒媳婦心思清明卻耳根子軟,幸好身邊伺候的人還算幹淨,比如前段時間收到的那些東西要囑咐兒子稟報聖上,鄭家根底深厚,不需要再從那潭渾水裏去謀求什麼。
除了家裏的事,還有她聽說前幾日那位河間王去世了,不僅沒有娶親,甚至連婢妾都沒有,不知道心中惦記的是哪個姑娘。
一般來說身為天家血脈,宗室的名聲難免有驕矜奢靡之處,可淮南王謝玉衡卻是個特例,他生性風雅喜好詩書,為人處世間也是不驕不躁,頗為親和有禮。如今去了,便是生性冷漠的江念情,也不由得為他歎息一二。
就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光裏,看著兒女們憂心忡忡的麵容,江念情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隻要是個人都難免會有自己的私心私意,因此世間幾百年才出得一個聖人,要想做的完美無缺,除非自己本身就不在乎。
江念情不喜歡麻煩事,所以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的周到妥帖,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她從小就是這副冷漠的性子,婆母刁難也好,丈夫心移也好,寵妾造事也好,隻要最後處理的幹幹淨淨,那就在她心裏掀不起半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