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之地,東明國。
“好酒!”
說話的漢子臉型棱角分明,骨架龐大,清瘦潦倒,灰白囚服,袍子一樣掛在他身上,舉止中透著文雅和猥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大手裏是一件黑陶,裏麵盛著城裏葛老頭家自釀的糧食酒。
糧食酒和別的酒不一樣,盛著的情和義比別的酒都多,大概因為現在他隻能喝到這種酒的緣故。
囚徒慢慢摩挲著粗糙陶器上的表麵,像是撫摸嬰孩的臉,陶器在他手上仿佛是傳世的寶貝,自然的有了生命和價值。
牢頭伍元並沒有言語,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囚徒。
囚徒喝酒的神態和舉止好像賦予了這器物不尋常的魅力,即使在這暗無天日的天牢裏也能感到神聖的光輝。
陶器裏的二兩劣質清酒,現都已進了囚徒的肚子,他還在努力倒出最後一滴。
臨死的人,什麼狀況都有。至少,牢頭伍元在自己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中是見慣不慣了,可是有些事情哪怕見過一萬次,還是讓你感到怪異和驚訝。
伍元工作的單位是東明國最奢華的監獄,奢華對於監獄這樣特殊的場所而言,實在沒有什麼必要。
這古老的建築上三層,下六層,占地數十畝,建造有園林、體育場所,也有娛樂場所,監獄外麵有的各項設施,裏麵基本也都有,周圍有一些數百年的黃桷樹,生機盎然,又古色古香,算是一座集現代和古代,娛樂和教育並重的一所監獄。
如你所知,伍元卻不能在這樣的監獄裏感到一絲榮耀感,連他最後的一點職業節操也都被磨沒了。
問誰二十年一直呆在東明國的黃桷樹監獄,不瘋已經是對得起自己的爹媽了。
今天,是雲明王元不矽的死期,他非要提出喝酒。
和伍元一同看管元不矽,還有二十幾個獄卒,其中的年輕獄卒看不慣元不矽的做派,“臨死的人了,還擺什麼臭架子,我要是你,就一頭撞死算了,省的自取其辱。”
年輕獄卒說這話的時候,元不矽並沒有生氣,隻是用他那清澈的眼睛盯著空了的陶罐。
伍元歎了一口氣,拍拍年輕獄卒的肩膀,說:“何必和一個死人計較呢!”
年輕獄卒感到一身汗毛豎起,並非是伍元的基情一拍,而是他感覺到四周刺骨的寒氣,那是死神才有的氣息。
關押雲明王的地牢位於整個監獄的最底層,是個單間,還算寬敞,他的對麵也關押的一個人,也是個什麼王。
簡單說,這第六層關押的是比較重要的囚犯,看管‘王炸’的是二十多個獄卒。
“放他們什麼狗屁,他讓你給他買酒,你就去,不去就別咋呼!”黑暗中,對麵的‘王’坐著,卻絲毫不影響他恐嚇涉世不深的年輕獄卒。
“老不死的!”年輕人幾乎是從嗓子眼裏吐出這幾個字,才算是從死神的寒意中清醒。
不是他不堪一擊的憤怒讓其清醒,是另一隻搭在他身上的手救了他。
這手還是伍元的手,不過是他是左手,他的右手隨意的接過雲明王手中的玉質寶石,迅速藏進衣袖,這個動作之快,讓東明國的神偷都自愧不如。
“盤鐵龍,算了,今天,是這人的好日子,”伍元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雲明王,低聲說,“他今天就要死了,你何必呢,再說,你可不要太緊張了,留點神,說不定今天會有人劫獄。”
伍元說完,給了年輕獄卒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被稱作盤鐵龍的年輕獄卒看了一眼伍元,鼻子裏哼出一聲,算是知曉了,獨自出去,留下眾多獄卒,有幾個麵麵相覷,更多的是各懷鬼胎。
這地方就這麼兩個犯人,二十多個獄卒,每人犯人平均分配到十個還多,與其說是獄卒,不如說是保鏢,每一個都是白銀星元級別的高手,而伍元則是更高一段的黃金星元。
看在玉質寶石的麵子上,元不矽喝到了東明城最劣質的酒,渾濁不堪,卻被他喝出了瓊漿玉液的感覺,這倒是讓伍元有些佩服,其他人自是嘲笑元不矽的惺惺作態。
並非伍元存心羞辱雲明王元不矽,而是元不矽點名要喝葛老頭家的酒,至於這裏麵有什麼典故,外人不得而知。
葛老頭不是一個專業賣酒的,隻是一個鐵匠,平時也好這口,圖便宜,就自己釀點,這在東明國都不是事,關鍵在於這酒實在是不怎麼好喝,如果條件允許,葛老頭自己都不喝自家釀的酒,做人還是要講究一點的,講究生活品質,畢竟人老了,可以講究的東西不多了。
“大王!”伍元對元不矽說,“你還滿意不?”
“嗯!不錯!”元不矽好整以暇的放下黑陶說
其實他是意猶未盡的,可是他偏偏什麼事情都覺得不錯,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似乎是因為結果是這樣,他便平靜的接受。
世間的憤怒、憂愁、榮辱似乎和眼前的這個人都沒有關係,他隻是一個貪酒卻酒品上佳的老實人。
他對麵的是火烈王勻荒,東明國東邊的一個小國,一個死神一樣沉默恐怖的男人,他已經被關押了幾十年,還是一副暴躁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