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臘月,院子裏梧桐葉枯成灰黃色搖搖欲墜,地上薄薄一層落葉踏上去已是簌簌作響。天氣轉涼,歸雁匆匆,偶爾有一兩頭掉隊的大雁,雁鳴淒絕,想是也明了從北到南千裏迢迢獨自一個凶多吉少。
大梁宮城裏西北角的這個院子,也仿佛在皇城富麗堂皇的鳳閣龍樓間落了單,獨一個別樣的蕭瑟冷清。
金瓦紅牆間,有一隊人正在往這個冷清的院子趕。
帶隊的是一個著寶藍色錦袍的公公。天氣轉涼,這一季新製的衣裳前幾日才發下來。安公公是熙平皇帝跟前的老人,衣裳規製與旁的人有些不同,顏色更深些,用的布料也是剛剛入秋時候陛下賜的暖雲錦,輕便保暖。
縱是如此,一陣風起,依舊陰寒透骨。
已經是臘月的天氣,眼看著天上翻卷著墨色黑雲,天色暗沉,怕是大雪馬上要壓下來了。
他要去辦的這件事兒,趕早不趕遲。特別是這大雪將臨的節氣,更是要抓緊,若是等到雪落下來了,他自小在宮裏風裏來雪裏去,倒不妨什麼,卻是有別的人要遭了罪。
安海把手攢進衣袖裏麵,加緊了步伐。
宮城西北角的冷清院子也是有名字的。
安海緊趕慢趕到底在大雪落下來之前趕到了。站在宮門外抬頭看上麵幾個大字“閑秋閣”,為了配合院子名字裏頭的一個“閑”字,幾個字也是寫得飄逸清雅,頗有些詩酒瀟灑風骨。
“師傅,怎麼停下了?”常年跟著安海的小太監小金子一路跟著師傅緊趕慢趕,好容易趕到了閑秋閣,他卻突然停下來在門外吹著冷風發呆。
安海掃了小金子一眼,沒說話。目光上抬,又看見了漫天翻卷的黑雲。
這雪,終究是要落下來了。
安海感覺臉上有星點的涼意,他長長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抬起腳,往閑秋閣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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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秋閣裏確實清閑
還是午後光景,正是各宮各殿裏頭最最熱鬧的時候,飲茶、賞花、聽曲兒的,各宮公子或者出門或者待客,好不熱鬧。卻偏偏閑秋閣仿佛是子午深夜的安靜,連掃地的嬤嬤都刻意放慢了笤帚起落的速度,為求聲音更輕些。
“睡了?”白玄抱劍站在房門口,看見朱碧躡手躡腳地從裏頭出來,隨口問了一句,卻馬上被朱碧一把捂住了嘴,推搡到了房間外好幾丈遠的庭院中央,朱碧才鬆開手,吹眉瞪眼:“我好說歹說才勸他收了那副九連環,好容易才肯合眼睡一會,你倒好,粗聲粗氣地巴不得立馬又把他吵醒過來鬧騰是不是?”
他哪裏有粗聲粗氣?分明已經極力壓低聲音了,隻是男子的聲音本來就比她們姑娘家粗重些,這也怪得他?白玄有些委屈,卻冷著張臉死不承認。
朱碧把手裏的碗塞給他,還剩了半碗濃稠藥汁。
“怎麼還剩了?”白玄皺眉頭。
“得了,肯喝半碗已經是給我天大麵子,你能讓他喝光?那明天你去?”朱碧聳聳肩。
白玄無言以對。裏頭那個人,打不得罵不得,他是沒有朱碧有耐心,又是勸又是哄,拿著一盤酥糖和蜜餞耗上大半天,他肯哪怕多喝一口藥,她就能歡天喜地上一個時辰。如果是他,早就把藥碗一丟,愛怎樣就怎樣,反正到時候生病難受的又不是他。
正鬧著,外頭的丫頭來通報,說是安公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