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晨薈迷迷糊糊中睜開了眼,視線一晃,瞧見旁邊坐著一個人,病房裏隻點了一盞小燈,董晨薈嚇得一跳,那人動了,伸手上來,拍了拍她的手臂,力道輕,穀望南的聲音模模糊糊地響起來:“別怕。”
董晨薈心裏一抖,躺在床上,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穀望南的臉被微弱的燈光照得毛毛的,董晨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好久沒來了,她以為他不會來了,他不願見她了,所以她覺得自己就是在做夢。可穀望南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是有分量的,是有溫度的,她又是清醒的,所以,她的老公的確來看她了,坐在她的床旁。
眼淚立馬就往眼眶裏湧了,在穀望南沒來的日子,她想了好多,擔驚受怕又怨恨不已,恨過了,哭過了,睡了一覺,覺得自己平靜了,開始考慮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該選條路走,可理智一旦恢複,她又是害怕了,又是怨恨了,然後繼續恨,繼續哭,惡性循環。
她想啊,如果穀望南來了,她一定要問很多以前不敢問的問題,比如,如果當初我還能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會跟我結婚了;比如,你想不想再跟我過下去……
這些問題在肚子裏排練了千千萬萬遍,現在他來了,她依舊是不敢問,就平躺在床上,轉過腦袋,直視著穀望南哭。
想他啊,怨他啊,恨他啊,可還是想他啊。
穀望南幫她抹去眼淚,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額頭,溫柔的,跟以前一樣,他待她永遠是溫柔的,負責的。董晨薈撒嬌起來也會問他,你愛我嗎?他想都不用想,揉著她的頭發說,愛。
愛。
安靜的病房內,倆人皆說不出話,穀望南是極累的,把椅子湊近床邊,替董晨薈擦幹眼淚,手掌拂過她的胳膊,掠過她的手腕,轉移到她的無名指上,摸著她的婚戒,他的指尖也套著同一款的婚戒,當初倆人一同去挑的,鑽石大,閃耀耀的,董晨薈瞧了好幾眼,沒說話,穀望南就細心地發現了,讓服務員把這款婚戒拿了出來。
穀望南摸了摸戒指,抬眼去看董晨薈。
瘦了,憔悴了,嘴唇都是幹裂的,變尖的下巴,突出來的顴骨,所以顯得眼睛特別大,大大的眼睛裏都是眼淚,就望著他哭。
穀望南忽然想起他們沒結婚那會兒,鬧分手,他工作忙,一忙起來就顧不上董晨薈,她嘴上不說什麼,不埋怨,不責怪,不撒嬌,等他來找她,她就愛理不理,帶她出去吃飯,坐在對麵,冷言冷語的。姑娘嘛,性子就是這般扭捏,穀望南開始還會哄,哄多了,煩了,也任由她去了。董晨薈傷心,來跟穀望南吵,說你想分手是不是?穀望南直接甩給她一個“是”,董晨薈轉身就走。
隔了一個星期,董晨薈的父母就找他來鬧了,說董晨薈墮胎去了,沒做幹淨,傷著子宮了,以後沒法再生孩子了。
那時候,她也像現在似的虛弱,很瘦,躺在床上,凶狠狠地吼他:“你不是要分手嗎!還來幹什麼!”
現在,她躺在床上,看著他哭,什麼也沒說。所以,他給她的這場婚姻,讓她慢慢地柔和了性子,被柔和了性子的董晨薈,沒了年輕時候的銳氣,隻有一種委曲求全,或者,委曲求全的玉石俱焚。
穀望南拍了拍她的手背:“別哭。”
董晨薈再也忍不住了,從床上撐起來,把手環住穀望南的脖子,抱著他,她說:“穀望南啊,我恨不得死過一次,再重新認識你一次。”
穀望南說不出話,閉著眼,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沉默半響,他說:“我欠了兩條命,一條是你的,還有一條,是豐蕘的。”
董晨薈一抖,僵硬了身體,然後慢慢地放開他,和他拉開了距離,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
穀望南用手遮住她的眼,沒辦法接受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他想起豐蕘,他無法想象現在豐蕘在哪裏,身子舒不舒服,李希伯會不會照顧她,她需要好好地調養,也不知道哪裏的醫療環境好不好,那場手術做的幹不幹淨……
他的確欠了兩條命。
欠第一條命的時候,他能負責一場婚姻。可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