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伯連夜帶著豐蕘從旅店裏搬出來,他態度堅決,覺得豐蕘懷孕了就不能繼續住在這裏。搬,現在就搬,搬到城裏的酒店去,環境好,吃的東西也衛生,有什麼需要買起來也方便。豐蕘出乎意料地沒反對,整理了行李,跟李希伯一同進了出租車。
從鎮上開到城裏還有好多路,窗外的風景陷在一大片夜色裏,路燈稀疏,隻靠車頭燈開路。司機操/著一口江西話:“要加錢的嘞!”
李希伯皺眉:“您要多少我給,隻管開著就行。”
豐蕘坐在旁邊悶聲不響,一直看著窗外。
李希伯擔心,摸了摸她的手,涼,就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鬆開了。豐蕘轉過頭,僵硬的臉在一閃而過的路燈下變得毫無血色,她連呼吸都是輕的,她說:“我明天就去大醫院確診,一確診我就直接去打掉。”一頓,聲音發抖,“不能耽擱。”
李希伯無限地心疼,他從小到大都沒嚐過這種心疼感,活生生地難受。
他說,孩子生下來啊,我幫你養。
她依舊那麼堅決地說,孩子去打掉,不能耽擱。
“這個決定現在來做顯得太衝動,明天去醫院確診了,回來,好好想想,想個幾天,再做以後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堤。”李希伯還是怕她以後會後悔,會難受。
“不會。”豐蕘說,閉起眼,腦袋躺在椅背上,“真把孩子生下來,我跟穀望南的羈絆就真的沒完沒了了。真把孩子生下來,我給不了他明確的未來,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也不想跟穀望南再糾葛不清。我現在腦子特別清醒,就得打,一刻都不能耽擱……”說著說著,還是哭了,隻要提起穀望南,她的眼淚就會出來。
李希伯把她摟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去摸著她柔軟的頭發,一隻手包裹著她的手,揉著,搓著,就想把她搓熱來。李希伯忽然覺得,在這個女人身上,他學會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什麼叫做男人,什麼叫做父親,什麼是責任感,什麼是使命感。
無怨無悔的。
“我陪你,所有的事情我都陪著你。”他說。
如果車內的光線再亮一點,如果豐蕘可以看到,她會發現,李希伯此刻的目光是那麼的篤定和堅決,又是那麼的溫柔和悲傷。
連夜安排住進了大一點的酒店,李希伯關上門從豐蕘的房間裏出來,豐蕘已經極累了,哭累了,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誰都在等著明天……
她在等著明天,他亦在等著她的明天。
……
確診了,豐蕘的確懷孕了。
醫生拿著豐蕘的化驗報告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豐蕘沒有一點兒的開心,她已經用一天一夜的時間來做好了這個準備,所以當醫生叮囑完豐蕘要注意的事項的時候,豐蕘直接開口說:“我不要這個孩子。”
醫生愣了。
從沒有一個女人,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比她更鎮定……或者,殘酷。
豐蕘拿著診斷報告出來的時候,李希伯就站在門口,他是焦急的,又是心緒不寧的,又是擔心的。看著豐蕘出來,他立刻上去:“確定嗎?”
豐蕘點頭:“確定。”
李希伯說不出話了,皺眉,沉默了兩三秒,抬手捧住她的臉頰,用大拇指輕輕地摩擦著,安撫著她的情緒:“我們先回酒店?”
“不……直接去做掉。”她說的這般冷靜,又是這般柔風細雨。
漂亮的眼睛已經沒有一點哀慟了,誰都比她難受,她卻做到了雲淡風輕。
所以……她真是極固執的女人,哭一哭,鬧一鬧,天亮了,她會比從前更加地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