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醫院。

豐蕘坐在長椅上,把大腿上的裙子拉了拉,本就繃緊的裙子越發的服帖在身上。緋色的,沾了些董晨薈的血跡也看不太出來。舉起胳膊聞了聞,手臂上都洗了兩三遍了,可總感覺還有血的味道。

董晨薈從車上被拉出來的時候,腿都血肉模糊了,豐蕘扒著醫生的袖子問:“怎麼樣!”

醫生帶著口罩急急地往手術室裏去了:“不太樂觀。”

豐蕘站在那兒忽然就怕了,怕董晨薈就這麼死了……董晨薈死了,她背負著這個死訊,怎麼過下半輩子,穀望南呢?他又怎麼去麵對這個事情?

想著想著,豐蕘就忍不住把手肘抵在了膝蓋上,彎著腰,把臉埋在手掌裏。這是一種非常軟弱的姿勢,像蜷縮著的幼獸,蒙住臉,把自己跟外界隔開了。穀望南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穿著他送給她的連衣裙,無助又悲傷地佝僂在那裏。

穀望南頓住腳步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隔世裏,似乎還是大年初二,這個女人一個人掛著鹽水坐在醫院的走廊外,外頭時不時是煙花炮竹綻放的聲音,他驅車為她而來,僅僅因為他的陪伴,這個女人就能感激涕零。

她那時脆弱地問過:“穀望南,你愛我嗎?”

他回答:“豐蕘,別問這麼傻的問題。”

愛,何嚐不愛。

當你坐在那裏,我站在這裏,這是命。

當你坐在那裏,我歎息著走向你,這是認命。

你說,何嚐不愛?

穀望南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她蒙著臉,沒有察覺。

他居高臨下,沉默地看她,像一顆紅豆子似的縮在他麵前,隻要他手臂一攬,就能把她攬在懷裏。手臂屈伸,又猶豫了,著急怕她驚著了,拒絕了。最後,這個走路連下巴都不低一下的男人慢慢地蹲了下來,蹲在豐蕘的麵前,抬起手掌,一如從前,在豐蕘的腦袋上拍了拍:“豐蕘,抬起頭看我。”

一如既往命令的語氣,獨屬於他的腔調。

豐蕘沒動,僵坐了半響,慢慢地放下手,抬起臉看他。穀望南細細地看著她的眼,沒有流眼淚,他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站起身,立在她的麵前:“你先回去,這裏有我。”

豐蕘皺眉,抬起臉端詳著穀望南的表情,到現在為止,這個男人的表情還是這般隱晦的,看不出他一點兒的心焦,一點兒的著急。

“如果你老婆死了,你會恨我嗎?”豐蕘問。

穀望南筆挺地立在她的麵前,皺眉:“不會。跟你無關。”

豐蕘低下頭:“可是她如果真死了,我會恨你,然後,恨我自己。”

穀望南心口猛地被紮了一下,說不出話。

倆人難堪的沉默著,外頭春風和煦,穀望南今天穿了豐蕘買給他的襯衫,淺藍色條紋的,豐蕘覺得他穿起來特別的精神。物是人非了,彼此不約而同地穿著互贈的衣服,可連一句正常的話語都說不起來了。

物是人非不在於你和我都變了,而是在於我們都沒變,你還是那個你,我還是這個我,你穿著我送你的襯衫,我穿著你給我買的裙子,我們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最後,想明白了,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等恍然大悟這個道理的時候,旁人自然都變得物是人非了。

“她不會有事。”短暫的沉默後,穀望南說。

堅定,有把握的。

他是個信得過的男人,特別能讓人相信,他說她不會有事,就一定不會讓她出事。

豐蕘點頭,那就好。

忽然覺得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豐蕘拿起包站起來:“好好陪她,我走了。”輕聲細語地告別,她也學會了他的表情,那麼平靜的一張臉,平靜地轉身,平靜地離開。

所以……找個比自己強的人談戀愛吧,愛過了,你也會學會他身上的長處。

穀望南皺眉,喚她:“豐蕘!”

她沒有轉頭,沒有停住腳步,把腰杆挺得筆直,抬著胸脯,大跨步地離開。

窗戶把外麵漏進來的陽光切成了一塊一塊,她的高跟鞋在一塊一塊的陽光下踏過,手臂在身側一擺一擺,摩擦著裙子的邊緣。豐蕘低頭看著這身連衣裙,知道以後再也不會穿了。

他買了這條裙子給她,讓她在穿著這條裙子的時候能自信地挺直脊椎,今天,她穿著這條裙子,挺著脊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

如果這是個結局,既爭氣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