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被窒息般壓力籠罩的索米,非但行動不靈活,跑不了,連說話都不利落,最終喊出聲音時,都整個變了調。
幸好,話喊出來牠也解脫了。
卡瓦拉的氣息潮水般收回去,盛氣淩人的銳利眼神剎那間柔和不少。
幾秒前還在喃喃著「這麼巧、不會吧……」的拉塔,也靠過來挨著索米輕蹭,以示親近,舉止間多了救牠一命時都沒有的小心翼翼。
然而,最離譜的卻是稍早前對牠這個來客興趣缺缺的近處夢魘群。一聽見牠的全名,頓時齊望過來,許許多多含意複雜的目光,在牠身上掃來掃去,弄得牠渾身雞皮疙瘩不自在,而且數量疑似有增加的趨勢……
索米一頭霧水,覺得自己好像是正被展出的稀有動物。
靠!牠父親究竟是個怎樣的狠角色?牠潛意識套上自家主子的口頭禪,以表達牠內心的強烈震撼。
「呃……你們全曉得我父親是誰了?」索米怯怯地問。
縱然這並非牠的原始目的,但是當謎團的真相浮出水麵,隻待牠撥開籠罩的薄霧,即可知曉父親為誰。這等誘惑,索米的意誌壓根拒絕不了。
眾夢魘紛紛表示肯定,卻不約而同地沒有指名道姓。
四百年內,唯一一頭離開過領地,並且與獨角獸交配的夢魘,早在回來以後就已經昭告所有夢魘,說牠還有一個黑暗獨角獸兒子總有一天會找來,要全體族人多加注意呢!而一頭生有獨角的夢魘,不就正是黑暗獨角獸的另一型態嗎?
「唉──夢魘生育率雖低,對伴侶一向很忠貞的……」卡瓦拉突發感慨,斂去侵略性的微暗火苗,傳遞著夢魘才懂得的複雜情感。
牠轉身,漫步朝夢魘王的洞府走去,過一會見索米還搞不清楚狀況,呆立不動,不由出聲催促:「快跟上來,帶你去見父親。」
「啊?」
不愧是大人物,好、大──的人物!
果然是狠角色,好、狠──的角色!
已經被一連串意外搞到麻木的索米,連反抗的意念也未萌生,直接了當被一個有著人類外表,卻自稱是夢魘王,卡瓦拉也恭恭敬敬叫父親的男人抱了個滿懷。
「好!長得不錯!不愧是我塔卡羅斯加的兒子!」
男人的聲音裏有著明顯的喜悅,可是起初全無反抗的索米,卻因為男人這摸摸、那捏捏,不安分的對牠毛手毛腳而躁動,掙紮著想躲,卻驚覺不管牠如何閃避,都擺脫不了男人的雙手和懷抱。
是實力的差距嗎?索米兀自驚疑不定。
這時候,另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侵占了牠的感情世界,淡淡的孺慕之情悄然而生。源自血液裏的深層呼喚,使牠對麵前理當陌生,甚至不是夢魘型態的男人,萌生出些許好感,被毛手毛腳的厭惡無形中給衝淡許多。
牠覺得,自己越看麵前的男人越順眼。
……應該不是精神魔法從中作祟吧?心底突然迸出這麼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很快被填滿索米心中的親情給貼上「胡說八道」的標簽,狠狠鎮壓下去。
索米重新打量終於肯放過牠,並且同樣在打量牠的男人。
男人有著人類的外表,乍看之下,的確與人類一般無二。不過再仔細一點觀察,卻能夠在男人身上瞧見夢魘的痕跡。
首先是他的毛發,不論是頭發還是眉毛,深紅偏黑的色澤三不五時會有輕微的明暗度改變,彷佛有火焰在裏頭奔騰燃燒;其次是他的眼睛,他的瞳孔並不穩定,雖然盡力保持酷似人類的圓形,但偶爾的波動還是會使之往火苗的形狀改變;最後是衣物,那身華麗的袍子估計是皮毛所化,漆黑光滑彷佛綢緞,上頭所有鐵紅色的紋路裝飾,卻有著與毛發相同特性,明暗度隨時都在變化。
整體看上去,索米會給一個評論:似人非人。
有人的形,卻沒有人的質,相同的幻化,真正的古老龍族可以做得更好。話說回來,索米倒不曉得夢魘有轉變型態的能力。一直以來,牠都以為這種技能是已消失的龍族專利。
多半是從兒子的表情上看出牠的困惑,男人笑了笑,解釋道:「看來你的母親沒跟你提過,但凡高級魔獸,隻要等級到了,都能學會幻化的能力。夢魘有,魔龍有,你的母族獨角獸也有,例如你的母親就有人類型態。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屆時實力到了,你也能夠自由變化。」他眼中充滿寵溺,歉疚則被隱藏在深處。
「學!怎麼不學?」索米頓時意動,脫口而出。
等話說出來,牠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馬臉一下子紅了,腦袋深深垂下,似乎想要埋到腿間去。
回應牠的,分別是兩個兄弟的低笑和父親的朗笑,以及一個帶有絲絲寒意、感覺怪異到難以形容的笑聲。
順著聲音看去,索米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父親在山壁裏開鑿出來的洞府主廳裏,居然還有一個牠不認識的人。
陰柔,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暮紫色的長發,瑰紅色針瞳鳳眼,臉頰上少許的細密淺紫鱗片……他的一切外貌形象,都把他的氣質往柔媚的方向推移。基本上,若非他喉嚨處那個明顯的喉結,依照他纖瘦高挑的身材比例,索米估計會把「他」認作「她」──不過這位「她」是個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