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乘夜大作戰
淩晨三點,全天候喧嘩不休、人聲鼎沸的角鬥場,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訓練有素的清潔工開始打掃鮮血四濺、肉末滿地的角鬥場。他們麵上盡是麻木,這塊每天都會吞噬無數生命的死亡地獄,無法令他們有絲毫動容。
這些人也是奴隸,不過他們或者身體瘦弱、或者運氣較好,被選上成為角鬥場的清潔工。
比起那些奴隸角鬥士,盡管他們的待遇沒有優惠多少,不過好歹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自己哪一天會聽見冥王的召喚。因此這些已經認命的清潔工奴隸,也就得過且過,準備當一輩子清潔奴隸,了此殘生的亦非少數。
然而,今晚這群乖順的奴隸,好像有點不同。
清潔完畢,他們之中有幾個逐漸落後,慢慢與大隊脫離,亦沒有依照慣常路線返回大通鋪,反而拿著掃除工具拐彎,朝關押奴隸角鬥士的囚牢走去,一路掃掃走走,彷佛他們真有領到命令要清理囚牢環境。
守衛囚牢的獄卒,很明顯沒有收到類似的指令,兩個守在囚牢大門口的大漢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對那幾個清潔奴隸吼道:「滾回你們的通鋪!這裏不是低下的清潔奴可以隨便亂闖的地方!除非你們活膩,也想站上角鬥場試試味道!」
說著,大漢表情猙獰起來,好像很希望清潔奴中,當真存在不知死活的東西。
當獄卒的日子著實無聊,大漢很久沒開葷,巴不得有「葷菜」主動送上來供他「享受」。等級的話,他也不強求,會哀叫掙紮他便很滿足了。
上蒼滿足了他的渴望。
──以生命為代價……
主動走上來的大漢,中氣十足的吼聲剛剛落下,他的咽喉隨即浮現一條隱約血線,並且越發明顯,溫熱的鮮血霎時噴濺而出。
直到此時,大漢才感覺到一絲痛楚,然而為時已晚,他雙手徒勞地摀住咽喉企圖止血。一點一點蒼白的臉色和緩緩消散的力氣,卻令他龐大的身軀不得不倒下,諷刺的摔成叩頭跪姿,恰似在替自己曾經的虐奴行為,懺悔贖罪。
同伴的犧牲,讓另一名大漢僥幸看清了凶器──
一柄銀色的鎖鏈飛刀。
這凶器大漢十分眼熟,因為他負責了今天第二輪角鬥賽的場內秩序維持,親眼目睹鎖鏈飛刀如何刁鑽準確地逐一取走音雷鷲豹的性命。
「你、是你!」
大漢表情扭曲,眼底透露著驚慌,他已經認出了易容過的敵人身分──那個英雄救美的黑暗精靈──雖然對方依舊頂著一張奴隸清潔工的臉皮。
以他的眼光來看,那是第二輪裏最突出的一場角鬥賽。
可是當自己取代音雷鷲豹變成角鬥士的獵物時,再突出的身手或比賽都沒有意義,必須貢獻生命的事情,一點也不美妙。
大漢根本來不及示警。
趁他驚慌失措之際,另一個偽裝成清潔奴的入侵者,手中飛刀搶先射出,貫穿大漢喉管。血泡頻頻從破裂的喉道冒出,可惜它的主人已經發不出聲音,別說示警,甚至無法呼救。
不一會,這名大漢倚著牆滑下,缺氧窒息而死。
出手偷襲的那人,重新拾起他的飛刀,納入懷中,並從屍體身上摸出進入牢房的鑰匙,打開了那扇沉重的牢房鐵門。
那人探頭探腦觀察了會,確定入口處沒有其他守衛,這才招招手,示意後麵的同夥跟上。
牢房內又分成若幹個囚牢,偽裝成清潔奴的耶蘭卡中午就來過這裏一趟,那時候便將黑暗精靈被關押的所在位置記了下來。他帶領眾人,沿途放倒幾組守衛,輕車熟路來到那扇封鎖黑暗精靈自由的囚牢鐵門前。
「洛特-加龍省,可以打開嗎?」他問。
「我看看。」
手裏拎著從大漢身上搜出來的一串鑰匙,洛特-加龍省一一嚐試。
喀地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身處異鄉,又隨時可能有生命之危,這令黑暗精靈們根本無法陷入真正的沉眠。他們睡得淺,一聽見響動,立刻紛紛睜開眼睛。
來人的身分卻讓他們感到不解,那身衣著實在太過破舊,即便不是奴隸,大概也是角鬥場中沒什麼身分的仆工。
這樣的人,三更半夜打開囚牢想做什麼?
隻有在角鬥前才會被給予解藥,恢複肉搏能力的黑暗精靈們,眼下根本沒有戰鬥的本錢,麵臨任何風吹草動,都得小心應對。
不過更令他們錯愕的是,從開門那人背後竄出來的生麵孔,劈頭第一句話竟是純熟標準的黑暗精靈族語。
「盡量不要發出聲響,跟我們走。」
會說黑暗精靈語言的人類?
年少的黑暗精靈不禁看向年長的黑暗精靈,年長的則望向年紀最大的那位──情況詭異,跟或不跟?
年紀最大的黑暗精靈,默默觀察來者片刻,臉色變了變,不曉得發現什麼線索的露出微笑,「跟上吧。所有族人,都務必和他們配合。」
在場最具權威的黑暗精靈都這樣說了,其他人哪有什麼好反駁?馬上按照吩咐,小心翼翼踏出牢籠,被洛特-加龍省和耶蘭卡等五個人裝成的清潔奴保護在中央,擴增成二十來人的隊伍原路重返。
接著,怎麼來怎麼去,奎裏率領的接應車隊,早就等在外頭的樹林裏。
蘭吉妮公主的先劫獄後付款計劃,簡單得幾乎沒有挑戰性可言。
照道理,諸如角鬥場這樣的暴力場所,應該都會有高手坐鎮,防止微乎其微的暴動或者入侵事件發生。正是基於此點理由,本來打算擔任接應大隊的洛特-加龍省,才會變成救援大隊的一份子,好在高手現身時,將之斬於劍下。
用蘭吉妮的原話來說,就是──
「越是高手,越是難以防範不按牌理出牌的卑鄙無恥。因為你們的思維模式差別之大,好像兩種不同的生物。」
洛特-加龍省始終認為這句話,含有深深的貶意,不過隻要公主殿下不承認,他也無可奈何。誰叫人家不但是公主,還是皇帝最疼愛的刁蠻三公主。
「翻過這麵牆,就算越獄成功了。」仰視角鬥場一層樓高的厚重石牆,洛特-加龍省聲線依舊繃得很緊。
更嚴格來說,自從洛特-加龍省的第一小隊幾近覆沒後,他的聲音就一直保持緊繃,算下來也快一天了。奎裏也被這樣的洛特-加龍省搞到不自在,他捫心自問,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愛財如命,沒事會帶隊去賭博的不正經大隊長。
其實,洛特-加龍省自己也很困惑。
換成在魔界,部屬的死亡未必會造成他如此憤怒,除非是對他極為重要的心腹大將,或者有敵人藉由屬下的死亡,當作針對他的嘲諷。隻不過,目前卻不屬於以上兩種情況的任何一種……
不錯,他護短,而且護得很厲害。
但還不至於會為了區區十人的屬下感到震怒,在大型戰爭時,陣亡的士兵哪回不是百倍千倍?他壓根無須如此,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大隊長,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一句關切的話語傳來,洛特-加龍省聞聲瞧去,發現丹尼正憂慮的看著他。
丹尼也注意到了,自從丹受傷後,他這個滿腦子古怪思想的上司雖然仍是一副墮落的模樣,但內在予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
「……我沒事。」
洛特-加龍省吐出一口氣,他想,他察覺了原因──是真心。
又是一種在魔界絕對找不到的情感,七分信任、三分保留,這已經是魔族人最大程度的關懷。魔界哪時候見過真心這種東西?基本上,敢真心相對的魔族怪胎,八成都死在沒人知道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