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賀拋花(1 / 2)

紅帖案與科舉案定了案,北方士子人命案一樣以謀財害命做了了結。倒是聖上瞧了陸匡義從前遞上來的文稿,感懷了一聲孟生能寫天下文章,欽賜了文曲二字到了洛陽。

也算是圓滿了天下考生入金陵的生前身後名。

阿福收拾好行囊要走的那一日,恰是刑部發文至清河縣,重查清河常生之死與風物誌一卷被竊取替名一事。

又以欺君大罪,革了時素行的秀才功名,一並發了通緝文書至各州府。

聖上禦筆親批了“欺世盜名”四字。

“大人。”

蘇構今日換上了四品文官的官服,緋袍素金帶,繡了雲雁的補子,還不曾戴冠,長身站在前院的風口,吹亂了鬢發,卻吹不散一身的清清雋秀與霽月風光。

阿福瞧著蘇構的模樣,心裏頭想著他家大人真是頂頂好的相貌,又想著那一日買湯包去福德樓,他家大人同他說道,她是翰林院七品編修,這福德樓,去一去也無妨。

說的是無妨,他家大人如今是四品大官了,可不是那戲文裏頭說的達官貴人模樣。

他高興極了,一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大人,阿福高興。”

蘇構微微笑了起來,“我們阿福,要好好保重。”

阿福做了許多年的小廝,原先跟著孟琅,後來跟了蘇構,他卻覺得自己是世上頂頂不同的小廝。

這世上要去哪裏再尋一個“文曲”的孟琅,又要去哪裏再尋一個往風口裏一站,就能驚豔四方風聲的蘇構呢。

他輕輕應了一聲欸,悠悠長長往風裏送去,又飄飄搖搖地往遠方而去。

正要踏出朱雀巷老宅門口的時候,他回過頭來,想不通似的問道,“那風雅集時素行害了常生性命,搶走了清河風物誌便已經如願得了名聲,為何還要仿了徐小侯爺的字畫模樣?”

蘇構淡淡道,“阿福,你知道有一種鳥,叫做斑鳩,它生來不會築巢,卻強取豪奪了喜鵲的樹巢,還要將失巢的鵲鳥趕盡殺絕,你說它是為了什麼?”

阿福愣了愣,就聽到蘇構極淡地笑了笑,“貪心不足,這是他的天性,既無文人之風骨,亦無良善之廉恥,是刻在他鄙薄骨子裏的天性。”

害常生這樣微薄之人性命在前,竊辛硯這樣無名之人心血在後。

時素行這樣的人,一分墨水便足矣將自己灌醉,偷了別人的東西,便要發上一場縱雲直上,舉世來擁的美夢罷了。

阿福便問道,“那大人為何要我與他報信,叫他提前跑了,若叫那五城兵馬司的徐大人抓去大牢,豈不是惡有惡報?”

那一日阿福來晚了五城兵馬司,是去了風雅集報信。

是她叫阿福去風雅集,向時素行透露了刑部查到常生之死的證據,這便要來拿他了,才騙了他連夜出的金陵城。

蘇構抬頭瞧了瞧風口卷來的幾片冬日枯葉,麵上沒有什麼表情,時素行不能進刑部。

他不入刑部,才無人可以翻供,紅帖案代筆一事才能順水推舟栽到他的身上,欺君之罪定了,再翻出清河常生之死,時素行死罪難逃,有冤又如何,這輩子他都不會再露麵了。

金陵城裏頭想要紅帖案代筆說不了話的人太多了。

明著發的通緝文書與暗地裏捕捉他消息的人好比一張天羅地網,他若是死了也便罷了,若是活著,餘生都將會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過活,他以人血經營出來的時素行之名,也再不會有見光之日。

“他偷了辛硯的命,如今這一遭,便也一樣要由得他好好受著才是。”

蘇構說的平淡,眼底有一些淺淺的遺憾,“他在朱雀橋邊守著一腔的心腸,卻從不曾有人給予他片刻的駐足。”

阿福一樣感歎道,“徐家小侯爺在雀橋邊,竟連一張字畫都不曾賣出。”

蘇構垂了垂眼睛,眼前浮現的,是那柄藏在徐璧玉身邊的流金刀。

萬事因果,從來都將人拉入牢籠。

辛硯長困於無人肯識他抒懷,卻不知道自己長困的,一直都是忠定侯府。

她沒有回答阿福,隻是瞧了巷子外頭漸漸亮起的天光顏色,輕輕笑道,“阿福,山高水長,前程路遠,不要回頭。”

阿福心腸軟,聽了這些話便像是堵了嗓子,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瞧著蘇構獨自立在院中的模樣,削瘦又平靜,似乎是從來都不曾將自己心底的苦痛剖開來,卻叫心腸柔軟的人瞧上一眼,就要覺得有不忍。

阿福識的字不算很多,隻愛天橋底下聽上兩場戲,便另有一副大俗世的熱鬧,樸素極了,他向著蘇構祝道,“大人,阿福願大人無病無災,一生安康。”

蘇構點了點頭,瞧著阿福走出了長長的朱雀巷,將手中的冠帽戴正了,跨出那道門檻,徐徐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