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1 / 2)

1999年7月,他回來了!

我從不知道,等待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

我和他自小相識,一起采摘過春天的盛開的花,感受過夏天酷爽的風,聞過秋天樹上果實成熟的氣息,體驗過冬日刺骨的寒風。

1993年3月,他背起行囊,出了家門。

早早起床的我已在村口等著,早上的風透骨的涼,山風吹過,身上一層雞皮疙瘩。

“天這麼冷,你不該來送我的!”身後傳來他的聲音,說完,我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我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溫柔和擔心,以及給我披上外套時的小心翼翼。這一刻,我的心突然顫了一下,不知道是風沙迷了眼,還是這晨風太過鋒利,淚水一下傾瀉而出。我回過頭,努力著不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悲傷。

“等你回來!”我看著他,原本有無數想說的話就隻剩下這四個字。強忍著哽咽的聲音,我伸手攏了攏他為我披上的外套。

“別哭了,等我上車再哭,啊!”說完,他輕笑著用手輕輕拭去我眼角翻滾的浪花。我一下挑開他的手,回了句:“哼!我……我才沒哭呢!”

遠處傳來早班車的刺眼的燈光,“嗶”一聲從車上傳來。我抬頭看著他,這張臉,這個人,不知道下一次出現會是在什麼時候。

將手上的包甩在背上,他用手摸了摸我頭上未幹的頭發,笑了笑,轉身對著正麵駛來的早班車揮了揮手。

車走了,人也跟著走了!

渾渾噩噩的回到家裏,我在床上坐了許久,努力著不讓自己胡亂瞎想。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見到那個刻在骨子裏的身影。

1997年8月,門口停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群人,緊接著是一具被抬下的屍體。屍體被一張白布遮擋,雖然看不清麵貌,但是我知道他是誰。

我強忍著淚水,隻是難掩臉上的悲傷。父親的法事很簡單,家裏的親戚聯係了做法事的師父,街坊鄰居裏外幫忙。三日後,按照陰師尋取的墓地,父親的遺體被埋在了家門對麵半山腰上,和母親的墓地不過兩三丈距離。村裏去世的人也大多埋都在那裏,這樣父親和母親在下麵也不會顯得孤單。

晚秋的風帶著一絲寒意侵襲而來,即便是耀眼的陽光也沒能抵擋。我躺在家門前的長椅上,思緒紛飛,不知不覺,漸漸熟睡過去。

感覺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我所有親近和熟悉的人都進了我的眼裏。有的在忙著播種,有的在和多年的老友下棋,有的正在忙著為外麵辛苦勞作的家人和朋友做著可口的午餐……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兒時。我努力的尋找,找那個許久未見的身影,找那個我以為早已刻骨銘心的臉龐。隻是,無論我怎麼努力,始終未能尋到。我漸漸發現,我的腦海裏好像什麼都沒有存住。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起來。他長什麼樣,長發短發,高還是矮,胖還是瘦?這一切的一切,於我仿佛都是未知。

我的身體突然變得冰冷,我掙紮著醒來。眼角的淚痕已幹涸,隻留下一種沙礫般的粗糙感。刺眼的陽光已經變得溫和,原本高懸的太陽已經隻剩下半張臉在窺視。晚風吹的呼呼作響,或許,一場大雨即將來臨。我起身回到屋裏,準備給自己早已饑腸轆轆肚子提供一頓像樣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