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若停了雲要怎麼飛，你若走了我要怎麼睡，心若破了你要怎麼賠……我閉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種撕裂的感覺，嘴裏泛著血腥滋味，多麼傷的離別……。悠揚的歌聲響起。戒備森嚴的學校圍牆內，數個大喇叭在互相嘶吼。一身疲憊的年輕教師張飛長出了一口氣。封閉了一天，終於可以到大門外透透氣。張飛名字很威猛，本人卻很婉約，大學畢業後，一晃執教三年。每天北望巍巍太行，南眺滔滔黃河，整日原地奔波，日子繁忙而平淡，恍如隔世。最近張飛心裏卻頗不寧靜。每天晚上他都會做一個奇怪的夢。他總是夢見自己頂盔冠甲站在千仞之巔，四周光芒萬丈，幅射萬裏。透過稀薄的雲煙，依稀能夠看到千仞之下，竟是車轔轔，馬簫簫的百萬軍陣。悠揚的牛角號，隆隆的戰鼓，滔天的肅殺氣息，震憾心靈。夢境中的他似乎融入一種意境。一次在他鼓起勇氣，舉起自己的右手，引來四周山崩海嘯的萬勝！萬勝！整齊劃一的吼聲刺破長空。幾次隨意動作，終於讓他搞清楚了，這就是主宰萬千，唯我獨尊的感覺。漸漸的這竟成了張飛戰勝平庸的一種享受。東方紅，太陽升，做夢成了孫悟空，這便是張飛的睡覺心得。睡醒之後他還會百無聊賴暇想，假如有一天真成了孫悟空，會不會大鬧天宮，會不會西天取經，會不會……。因為吃住在學校，所以張飛自然以校為家。最近每天下午他還要上街買菜，因為學校的飯菜簡直淡出鳥，遠聞菜飄香，近觀全是湯。吃到嘴裏味同嚼蠟，難以下咽。不怪手下的生猛小夥們每天要死要活要出去，但封閉管理不能兒戲這是強勢校長的諄諄教導。張飛自然明白，不封閉管理，承包學校食堂的領導七大姑，八大姨們吃啥、喝啥？還好每月還有五、六百元的薪水，忙裏偷閑，自已動手做個西紅柿炒雞蛋麵，心情格外舒暢。張飛窮並快樂著。走出校門，一條河奔流不息，駐足橋上，望著河水一陣發呆，感歎著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光如水，總是無言。不知不覺間，張飛心中生出一絲不安和失落。執教幾年，工作忙碌，愛情無著，從早到晚忙的象條狗。手下七十多個精力充沛的無邪少年，無時無刻都讓人省不了心。還有不計其數的簽到、評比、檢查、開會，搞的人身心疲憊，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竟成了張飛遙不可及的人生理想。……老班……，……老班……耳畔傳來悅耳的聲音，把張飛從思緒中拉回現實。眼前出現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李茜啊！又偷跑出來了？張飛半開玩笑問道。老班，我們幾個上街買個水瓶，嘴皮都磨破了，才從老李頭的眼皮底下溜了出來，別這麼小氣。女生們義正言辭。噢，早去早回，莫要貪玩，注意安全啊！張飛露出標誌性的迷人微笑。知道了。幾個女生答應一聲，吐了一下舌頭，相互拉扯著，轉眼間沒了蹤影。望著歡快跳躍的倩影，張飛又是一陣茫然。農村的孩子不容易，學習苦，生存難。自己何嚐不是懷揣夢想的有誌青年，也曾經雄心萬丈，也曾氣吞山河，也曾遐想追隨毛爺爺的腳步，走出土窩，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欲與天公試比高。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現實是張飛隻是千萬就業大軍中的一粒塵埃，就業無門殺回老家。像自己這樣的農村孩子，隨著社會的發展被不斷的邊緣化。整日囚禁在高牆內，他感覺越來越遠離潮流。但是好在仍能守望著父母，還不用像祖輩那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生活不先進但卻很踏實。張飛走向集市，今天他莫名的精神恍惚、狀態不佳，可能是因為連續上課的緣故，三個小時的喋喋不休，體力不支便會虛脫。集市上人還真不少，飲食社會化是小康社會的重要特征。三餐在路上，家隻是睡覺的港灣，鄉下這種人也越來越多。集市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聲音嘈雜，公路兩旁擺滿蔬菜、水果、小菜，發展中國家特色的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綠油油的青菜，白裏透青的蘿卜，水靈靈的芹菜，紅潤潤的番茄，綠衣帶刺的黃瓜。這裏是張飛這種底子薄的人采購食品的好地方。人多也是國情，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人不缺，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活人有的是，所以無處不擁擠。今天心神不寧、心緒不定。所以張飛話也懶得說，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雅興，迅速買了東西，打道回府。沒走兩步，冥冥中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惶恐襲來，一波又一波，不斷衝刷著張飛的每一根神經。他突然發現周圍的人和物都在變形，所有的東西都被拉長，整個天地都在不規則的扭曲。兩耳轟鳴，所有的聲音都變的飛快、迅捷，像是呼嘯而過的列車。張飛頓時感覺天旋地轉，他竭力的保持頭腦清醒，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四周像地震一樣，顛簸的利害。使用吃奶的力氣，張飛總算走到馬路中間。四周依然錯綜複雜難以分辨，直至眼前出現一輛極速變形的大貨車，那車近在咫尺，好像從天而降，眨眼功夫，便和張飛進行了一次疊加般的親密接觸。轟！整個大貨車從身體中穿過，張飛的腦袋、身體瞬間變成無數萬千細小顆粒，如璀璨煙火。當身體顆粒飛楊時，張飛很詫異。明明被撞碎了，為什麼沒有痛的感覺，好像破碎的是別人的身體。雖然無聊的蛋疼，張飛也知道正常情況貨車與肉體相撞，身體應該被撞扁，最次也該被撞成一堆爛肉慘不忍睹，而不應該是現在這般星光四射，威猛霸氣。不過很快張飛便頓悟，原來他屬於不正常。來不及思考怎麼不正常，一個超強的磁場，便開始在無情的吞噬著飛哥的意識、感知。那磁場蠻橫、霸道，張飛的意念被拚命的擠壓、疊加至極點，比肩原子。擠壓的精神原子四周烈焰滾滾，突然張飛如火箭般衝天而起，如坐過山車般失重令人窒息。因為張飛隻有幸享受過一次乘坐過山車的待遇，還沒來得及享受坐火箭，不然描述會更加準確。一飛衝天，感覺到的中是無限的窒息，當然這隻能是感覺，因為張飛的感官實體早已化為烏有。混沌中飛哥突然產生了一絲覺悟。我這是死了啊，也許死人就是這種感覺，畢竟沒死過，頭一次沒經驗，不過還好，靈魂衝擊的方向是天空。根據正常的方向感，這樣會突破大氣層，進入浩瀚宇宙，投入神的懷抱，這是神話的經驗。按照隻言片語的上古經驗，行程的終點站應該是天庭或天堂，總之都是好地方。以前總以為人死如燈滅，天堂地獄都是瞎掰，到頭來唯物論才是真正的自欺欺人。誰曾想這世界上真有靈魂秘境，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子？那裏是無數衣帶飄飄的黃臉仙人？還是插著翅膀的卷毛天使，真是企盼呀？張飛美的起勁，感覺到了無限幸福、興奮、遐想，頗有種化繭成蝶，涅槃重生的頓悟。可是好景不長，張飛突然感覺自己這個濃縮包的速度正在下降，好像遇到無窮的阻力，又好似動力不足。總之飛哥引以自豪的精神原子，上升越來越慢，隻至完全停止，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抓住、動彈不得。張飛萬分惶恐，此處無聲勝有聲，窒息的感知開始不停罵娘。他媽的，怎麼回事？這是電梯停電還是萬有引力作祟，怎麼成了不上不下？沒搞錯吧，太悲催了吧！不等張飛發完牢騷，一種超級失重的感覺再次洶湧而來。他的唯一意念光點好似流星一般，一轟而下，速度之快難以想像，乘風破浪，勢不可擋。被玩弄的飛哥終於清醒，冤氣滔天。媽的，這是天帝要玩死人啊，死後不讓上天堂，而是要下地獄，這麼快的速度，這是趕著投胎啊！沒想到我這小青年，半輩子行善積德，這算是善有惡報，一切努力全部打了水漂，搞不懂？搞不懂啊？莫非是天天吃西紅柿炒雞蛋的緣故，雞蛋也屬於生靈，啊呀！真別說！炒雞蛋可不是煎殺生靈於萌芽嗎？十惡不赦啊！張飛追悔莫及，隻能任由四周的空氣劇烈的燃燒，在烈火的煎熬中，濃縮的意念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的凝煉。速度、加速度、立方速度、幾何速度、超光速度…………轟……遨遊一次藍天的張飛，正遐想連篇，突然又一次與大地上的一個物體親密接觸。激烈的撞擊，餘波席卷八荒。張飛自誕生以來，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莫名的旋暈，如此強烈的眩暈。這種難言的感覺是如此真實、逼真，好像經曆了一萬年，又好似刹那一瞬間，記憶突然中斷，一切終歸於黑暗。不知經過多長時間，張飛重新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奔流的血液。久違的知覺在飛速的恢複，他努力集中精神，上百次的醞釀力量衝擊全身的神經係統，終於吃力的緩緩睜開了眼睛。四周遍地焦土，一片狼籍，自己滿身焦炭，好似燒糊的煎餅，活脫脫一個加強版的非洲黑人。張飛思緒開始翻滾，心裏暗暗嘀咕：難道降臨到地獄了？！這都變成炭了！有機物的本質不就是炭嗎？化學老師說的不假，自己這是返璞歸真了！媽的！反正來到這地獄也落不得好，所幸拚了，不管遇見撒旦還是閻王、判官，都不能和他善了……，不對，好像沒命了，還有什麼可拚的。腦中不停的胡思亂想，差點精神錯亂。片刻之後，飛哥搖搖晃晃的從焦土中站起來，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個幾丈見方、一米多深的大坑裏麵，掂著腳離地麵還有一尺，四周真的沒有了前世的喧囂。抬頭看天，天色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色的濃雲，灰蒙蒙一片。從環境上看，這應該十分符合人們對冥界的猜想。使出吃奶的勁，張飛艱難的從坑裏爬出來。赫然可見不遠處有個破敗的大廟，襯托著四周，顯得更加沉寂肅穆，廟頂上竟然還供著數個佛爺，雖然殘缺不全，但依稀莊嚴而神秘。難道地獄也要和尚來超度，佛教竟然無孔不入，張飛滿腦門的問號。張飛正被眼前陌生的景色所困惑，突然聽到腳下不遠處，砰砰，砰砰，一陣亂響。低頭一看，隻見七、八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一個個衣服上補丁摞著補丁，跟小叫花子一樣，正趴在地上給自己呯呯呯直磕響頭。這幾個小孩一個個蓬頭垢麵，衣衫不整，頭發更是雜亂無章，亂糟糟一團，有的頭發上還沾著一些枯黃的樹葉。這幾人的衣服像是幾年沒洗的樣子，透過這些破爛不堪的衣服，飛哥可以隱約可見，和自己一樣黑的皮膚。隻是這幾個人一個個體如篩糠，誠惶誠恐。他們哆哆嗦嗦的表情，讓張飛對自己的境地產生了一絲懷疑。他突然靈光一閃，不知從什麼地方湧出來了幽默感，竟然麵色一正，猛的擺出一個很酷的姿勢，使出渾身力氣，大聲吼出震破寰宇的八個大字：……天……外……飛……仙……，……降……落……人……間……嚇的幾個在大廟頂上悠然玩鬧的麻雀，不知所措，嘰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呼朋喚友，慌亂逃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