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盜(1 / 2)

風吹南向,浪打礁石。

泛著潮氣的木質地板一直在有規律的晃動,忽左忽右,幅度跟白天比起來不算大,但足以令長期腳踏實地的北方人感到吃不消,那種眩暈的感覺能讓人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裏垂死。

頭頂一尺高的木牆上有一道狹長的細縫,月光從中灑下來,在這囚籠一樣的艙室中投入朦朧的亮光。

光線裏有橫七豎八的人或坐或躺,死屍一樣動也不動的倚靠在艙壁上,隱約裏有沉重的呼吸聲幽幽響起,關著二十來個活人的底艙房裏,卻沒有一絲的生氣,仿佛他們已經被扼斷了喉嚨,等著蟻蟲啃噬然後化為烏有。

好長時間以後,角落裏一個碩長的影子,才稍稍的動彈了一下,但還沒等他閃電般伸出的右手抓出去,那隻圍著他轉悠了很久的老鼠,就像未卜先知一樣“咻”的一聲逃了開去,遁入屋角黑暗中不知所蹤。

“艸!”

影子罵了一句,悻悻的縮回手,重新躺在木頭地板上。

聶塵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一道半幹的血跡順著額頭蜿蜒而下,流到下巴處才戛然而止,血跡呈紫黑色,在船艙昏暗的光線裏散發著血腥的氣味。

血氣與艙室中濃鬱的汗臭、濁氣混雜在一起,調配成為無法言狀的奇特味道,幾乎能令人窒息。

聶塵奮起全身力量捕鼠不成之後,感到渾身肌肉都痛,不得不張大了嘴巴連連呼吸了好幾口,才勉強讓肺葉恢複正常,空氣雖然汙濁,但要想活下去,卻仍然離不開它。

被關在這艘船的底層多久了?

十天還是二十天?

從船板縫隙裏日月交替來看,大概是二十天了吧,這二十天裏,那夥海盜隻給底艙的囚徒們丟了幾次發黴的飯食,從不問生死,似乎這些肉票能不能堅持下去,與他們無關一樣。

吞了一口口水,聶塵感到喉嚨裏都在冒火,他朝那隻隻有半截身子的瓦罐看了一眼,裏麵一滴淡水也沒有了。

“喂,聶老弟,老鼠逮著了嗎?”

搖曳的黑暗裏,飄出一聲粗聲粗氣的問話。

“沒有,跑掉了。”聶塵隨口答了一句,閉目養神。

莫名穿越到一個肉票身上,足以令人懊惱絕望,他不大想理人。

問話的人卻不這麼想,一個碩大的腦袋從對麵探過來,想確認一下聶塵說的是不是真的。

大腦袋蓬頭垢麵,方麵寬額,不到二十歲的麵容,卻身材魁梧如同成年男子般雄壯,嘴角有個大黑痣,一抖一抖的頗有喜感。

看清聶塵沒有說謊之後,大腦袋失望的回去了,他身側另一個較為沉穩的聲音傳來:“莽二,聶老弟是讀書人,不會騙人,你失禮了。”

大腦袋在黑暗裏回答:“大哥,那隻老鼠那麼肥,抓了起碼可以墊墊肚子,我不是不相信聶老弟,隻是想去瞧瞧老鼠跑哪兒去了。”

沉穩的聲音沒有再說話,大腦袋也沒有再湊過來,艙裏複又安靜下來,板縫裏月光如水流暢,把死寂染上了一層奇異的安寧。

聶塵眼睛閉著,心中卻知道,對麵擠在一起的兩個影子,包括大腦袋和說話沉穩的人,是兩兄弟。

一個叫鄭一官,一個叫鄭莽,小名莽二。

他倆跟自己一樣,是在海上行船的時候,被這艘海盜船襲擊抓來的。

大家都是肉票,他倆比自己早進來幾天。

整個艙室的肉票共有二十來個,全都死氣沉沉的,就他倆還像兩個活人,聶塵能夠說話的對象,也就鄭家兄弟,這麼多天下來,三人倒成了朋友。

回想被抓的整個過程,就跟一部電影一樣,好端端的吃著火鍋唱著歌,怎麼就突然被麻匪劫了?

本來,死後穿越是正常流程,附身到一個縣主簿獨子身上,也不算運氣太差,雖然沒有係統助力,今後玩玩耍耍在大明朝混個小康應該不算很難。

壞就壞在交通工具的選擇上。

老爹是個跟範進一樣老年得道的南直隸小舉人,去往廣東上任一個縣主簿的職位,官微財疏,雇不起鏢局,為了躲避陸地上橫行的山賊才選擇了海路,原以為跟著跑慣了海路的海商一道走,選的航線又是靠近海岸線的路徑,安全得有保障,卻萬中無一的撞上了海盜,這找誰哭去?

海盜比陸地上的山賊還要毒辣,滿船人被殺個精光,老爹也跳海逃生不知生死,獨獨留下了聶塵一個人,聶塵在驚恐之餘,被這幫紋著媽祖像的海盜留了活口,看他青衫儒袍的像個公子哥,想當做肉票再賺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