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歌醒來的時候,手腳已被縛住,眼睛也被蒙上了。她隻覺得四周一片漆黑,然而她已不是年僅十二歲的蘇清歌,不會再一醒來就因驚恐而隻知道哭了。蘇清歌猜測自己大抵已經身在驚涯組織內了。
前世她是在回城時的路上被人劫走的,這回,竟是在廟裏。
似乎,有些事情,已然在向著另一個蘇清歌無法預測的軌道而去……
而她,絕不會認命。
“屋裏那個小丫頭,你可得看好了,”一個陰沉的男聲響起:“主人吩咐過,這丫頭往後的用處還大,你且好好關照她,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男子冷哼了一聲,轉身打算離去。
“李門主,容我問一句,這裏頭那位……是個什麼來曆?”女子聲線嬌柔嫵媚:“不是我好打聽,我隻是想著隻有問清楚了,往後才知道該如何‘照看’她。”
“吏部尚書蘇以寧的長女,”男子忽然將聲音壓低,黑暗中,蘇清歌聽來,有種陰測測的感覺:“主人說,要留著她,對付聞說樓——我隻能說這麼多,順帶提醒你一句,在這驚涯中不問,不聞,不言,隻聽令辦事的人,才能活得長久……”
蘇清歌安靜地重新合上眼,聽著房外兩人的對話,她的猜測得到了驗證,這裏果然是驚涯訓練新人的地方。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竟然還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楚驚寒處心積慮將她劫來驚涯,為的,是利用她來對付他的敵手。不,這些,她早就該想到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件事。
那聞說樓是什麼來曆?蘇清歌隻覺得這個名字熟悉極了,可偏偏一時想不起來,索性不再去想,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見機行事了。
“這個時辰,藥勁兒也該過了,李門主不妨陪我進去瞧瞧那丫頭醒了沒。”
蘇清歌聽到女子的說話聲和隨之而來的推門聲,木質的雕花門吱呀一聲輕響,接著就是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隻有內力深厚的人,才會做到走路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踏雪無痕。蘇清歌對這兩個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男子是出涯的李門主,女子是專門負責訓練新人的伍千憶。
有人拍了拍蘇清歌的臉,下一刻,蒙住雙眼的黑布被揭開,蘇清歌不能再裝睡,隻好睜開眼,怯怯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後雙眉一皺,哇地一聲哭出來,口中連連喚著:“娘,我要找娘……”
在驚涯,所有經過各種途徑被帶回來的孩子,都會像牲口一樣被檢查分辨,而後分類,再接著,就該喝離世苦了,喝了離世苦,前事皆忘,往後這一輩子,就都得帶著那些人為他們安排的身份,邁向一個他們無法預測和控製的未來……
這樣的人生,蘇清歌不想再體驗第二回。這一世,她的命運隻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裏,是生是死,她蘇清歌說了算!
“你再哭,我就殺了你。”伍千憶冷了臉,左手手指一動,手中便已多了一把匕首。伍千憶漫不經心地轉了轉匕首,而後忽地湊近蘇清歌,匕首堪堪停在她的鼻尖。
蘇清歌頓時一個哆嗦,硬生生止住了哭聲,紅紅的眼眶裏還有淚珠在打轉。她緊咬下唇雙眸盈淚輕輕聳肩抽泣的模樣逗得伍千憶笑出聲:“嘖,就這麼點兒出息!”伍千憶說著偏頭,望向李門主。
李門主掃了一眼蘇清歌,不過是小小的恐嚇,就讓她嚇成這樣,他此時也覺得這小丫頭成不了大事,隻得無奈道:“帶她去霽夜大殿,儀式就要開始了。”
“小丫頭,你乖乖隨我來,我就不殺你。”伍千憶重新給蘇清歌蒙上眼睛,手中的匕首起落,解了她手腳上的束縛。然後,伍千憶牽起蘇清歌的手,帶蘇清歌走出房間。
伍千憶在心中暗笑,這小丫頭手冰涼,還在發抖呢。不過,官家小姐嘛,嬌嬌弱弱的,平日裏都是藏在深閨不見人的,難怪會膽小成這個樣子。
蘇清歌的眼睛被蒙著,看不見,而感覺卻變得極其敏銳。那是她所熟悉的路,前世她走了千萬遍,即便看不見,那兩旁的景致也如同印刻在腦子裏一般清晰無比。穿過回廊,下台階,繞花徑,過了玉白的石橋再經過一片翠竹林……
她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走路聲,她知道,李門主也在跟著。這時候,是不好逃的。
七繞八繞地走了一會兒,伍千憶驀地止住步子,過了片刻,蘇清歌眼前一亮,黑布被拿來,她下意識伸出手擋了擋,一時不能適應外界的光線。
再放下手,蘇清歌的眼前多了一隻銀色的墜子,一晃,一晃,再晃……
“世人皆有兩念,一念為生,一念為死。生死不過一念之間,當拋卻時,俱拋卻……”蒼老沙啞的聲線,卻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蘇清歌的目光隨著那銀光流轉,表情漸漸變得呆滯。那聲音繼續誘哄道:“去罷孩子,隨著他們,入輪回,喝了離世苦,忘卻人世千苦,換得逍遙自在……”聲音惑人,蘇清歌呼吸一滯,麵無表情的緩緩步入大殿,乖順地跟在前頭那排與她表情如出一轍的人身後緩緩走向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