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儀眼神幾經變化,還強撐著,“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隻是有些道理嗎?”
笑意一散,餘幼容又是那個渾身匪然令人發怵的存在,哪怕本就顯無辜的杏眸此刻耷拉著也讓宋婉儀莫名心生寒意,長老說的沒錯,這個姑娘不好惹——
好在她提前做了打算,宋婉儀偏頭看了看已燃了一半的香,也不顧忌了,“你是如何知曉的?”
還是那句話,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
那都是事實。
餘幼容沒想跟宋婉儀解釋太多,這也不是她今天出現在這裏的目的,眼前的影子越來越多,她漸漸看不清宋婉儀了,說話僅憑本能,“你不該替別人決定她們的人生。”
“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宋婉儀也不在意她是如何知曉的了,反正——一切就要結束了。
“你猜的沒錯,這確實是一場獻祭,我是在幫她們。等明日過後,七月初七乞巧節那日我們便會輪回重啟新的人生,到時候那些苦痛就都不存在了。”
“無——知——”
餘幼容幾乎是咬痛嘴唇才吐出這兩個字,等到唇上出現一排密密的牙印,她神識又清醒些。
“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這些旁門左道無稽之談,居然相信輪回這種天方夜譚。但我告訴你,命隻有一條,人生也隻有一回,你可以努力改變將來的路,卻沒有重來一說。”
她聲音越發緩慢冷淡,“當然,死不死是你自己的選擇,隻可惜了她們四個。”
餘幼容沒勸宋婉儀放棄輕生的意思,昨天傍晚她看著雨想了很久很久,橫豎都是一死,她何必白費口舌?
隻不過在此之前,她就是忍不住將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撕碎。
“你憑什麼怪我?憑什麼?是她們自願的!”
分成許多道影子的宋婉儀神情越發猙獰,“是她們親口告訴我不想活了,說人生可以重來該多好!”
“是別人負了我們,是他們對不起我們!我們有什麼錯?”宋婉儀又是哭又是笑,“可是誰懂我們?誰懂?”就算那人死了她所受的傷害就會全部消失了嗎?
不會,那些傷害一輩子都會跟著她!一輩子都會!
宋婉儀餘光瞥見散落在地上的紅豔豔的花,整個人驚得猛然一抖,那個人給她的傷害已經刻進她的骨頭裏。
滲進血肉裏。
她本能的害怕,本能的抗拒,如果她的人生不能重來,她要去哪兒找希望活下去?
餘幼容的意識已經漸漸渙散,趴倒在桌上的那一刻她在想,誰沒有過突然想放棄一切的時候?世人皆苦,唯有自渡,世間上的悲歡,從來都不是相通的。
萬般滋味後,方成就一段人生。
再次醒來鳥語花香,餘幼容揉著眉心直起身子,房間裏很安靜,有些許光線從門和窗的縫隙裏漏進來。
她渙散的視線漸漸有了焦距,想到什麼猛地起身去看更漏。
披在身上的薄毯掉在了地上。
卯時快過了……
她彎腰拾起毯子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去庭院,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宋婉儀會在那裏。
庭院裏的花開的正盛,滿眼的綠和紅。纏繞在樹上的藤蔓幽幽晃著,掛在藤蔓中間的人搖搖欲墜。
餘幼容剛踏進去隻聽“哢嚓”一聲響,藤蔓斷了。
上麵的人快速墜下來,像一隻火紅的蝴蝶折了翼隕落,在她落地前餘幼容接住了她,脖頸上依舊纏繞著藤蔓嘩啦啦帶下一整片。
刹那間葉和花紛紛揚揚,像一場紅色花雨,將花瓣撒在地上一冷一熱兩人身上,淒美絕然。
望著懷中的屍體,餘幼容再一次感歎自己夠冷情夠冷血。
其實她今日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逼宋婉儀,逼她選擇如何死,是認罪伏誅,還是執迷不悟。就像她自己所說,沈蘭婧、劉嬛兒、如娘、茵姨娘求死是自願的。
不管是洗腦也好,迷香也罷,都不足以作為定她罪的證據,洗腦無從查證,迷香也是她們自己點燃。
宋婉儀的存在,不過是推波助瀾斷了她們後悔的退路罷了。
而餘幼容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一切,無非是想擊垮她所有的意誌,當然,她也想到了,以宋婉儀今時今日的偏執程度。
她絕大多數是會選擇後者,哪怕這一場荒唐已被人無情戳破,她依舊想懷揣著希望選擇離開這個人世,畢竟——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餘幼容手裏還拿著那條薄毯,視線停留在宋婉儀臉上,明明她毫不留情的撕碎她的幻想。
她竟還在赴死前體貼的幫她蓋上毯子怕她著涼——多奇怪的人啊。